电话是下午三点打来的。
彼时我正在跟一个甲方掰扯一张海报的细节,对方的审美堪比毕加索的抽象画,却偏要我做出LV的高级感。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小姑。
我皱了皱眉,掐断电话,回了条微信:【开会。】
一分钟后,电话又来了,锲而不舍。
我知道,躲不掉了。
“喂,嫂子,忙什么呢?”小姑陈月的声音永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仿佛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闺蜜。
我捏了捏眉心,把显示器上的“高级感”三个字放大,对着它做了个深呼吸,语气尽量平和:“在忙工作,怎么了?”
“哎呀,多大点事儿,工作还能比家里事重要?”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我的谋生工具定义成了“多大点事儿”。
我没接茬,等着她的下文。
“那个,周末我带几个朋友回家吃饭,你准备一下。”
回家?
我眼皮跳了一下。她管我和陈阳的家,叫“回家”。
这个家,首付是我爸妈掏的大头,房贷我还一半,她陈月,一分钱没出过。
“哦,几个人?”我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冰箱里的存货。
“不多不多,”她笑得像抹了蜜,“算上我,六个。”
六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家那张餐桌,坐六个人刚刚好,再多一个都得侧着身子夹菜。
“行,我知道了。”我想着,六个人,四菜一汤,顶天了。
“哎,嫂子你别挂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说。”
“我朋友们都第一次来,你可得好好露一手,给我长长脸。”
我心里冷笑,给你长脸?拿我的时间、我的精力、我的钱,给你长脸?
“我把菜单发给你,你照着做就行,都是些家常菜,不难的。”
话音刚落,我微信就“叮”地一声。
我点开。
一张手写的菜单照片,字迹张牙舞爪,像她的为人。
【清蒸石斑鱼】
【红烧狮子头】
【蒜蓉粉丝开边虾】
【辣子鸡丁】
【糖醋排骨】
【梅菜扣肉】
【水煮牛肉】
【蚝油生菜】
【西湖牛肉羹】
【香菇炖鸡汤】
【油焖大虾】
【可乐鸡翅】
十二道菜。
不多不少,整整十二道。
一股火气“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叫家常菜?
我一个平日里九九六的社畜,周末只想瘫在沙发上当一滩烂泥,她让我给她搞一桌满汉全席?
清蒸石斑鱼,得去专门的水产市场买活的。
红烧狮子头,从剁肉到调味到油炸定型,没有两个小时下不来。
梅菜扣肉,五花肉要先煮再炸再蒸,工序繁琐得能写一篇小论文。
这哪里是请客,这是把我当成了五星级酒店的后厨总管,还是免费的那种。
我的沉默显然被她当成了默认。
“哦对了嫂子,”她的声音又从听筒里飘出来,带着一丝刻意的炫耀,“我朋友里有个挺懂酒的,他说吃饭没好酒没意思。你记得去买几瓶红酒,不用太好的,拉菲就行。”
拉菲。
就这两个字,像两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
“几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们六个人嘛,一人一瓶不太够,你先备个五瓶吧,不够再说。”
五瓶。
拉菲。
我气笑了。
真的,直接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的陈月愣了一下,“嫂子,你笑什么?”
“我笑你脸大。”我说。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一气呵成。
世界清净了。
我盯着那张荒谬的“高级感”海报,突然觉得,跟小姑比起来,这个奇葩甲方都显得眉清目秀了。
我关掉电脑,抓起包,连桌上的文件都懒得收拾。
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我得走。
去哪儿?
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我妈那张脸,还有她炖的莲藕排骨汤。
对,回娘家。
我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把那个所谓的“家”远远甩在身后。
车开到一半,陈阳的电话来了。
我接了。
“老婆,你在哪儿呢?我妹说给你打电话,你怎么给挂了还拉黑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责备。
“我在回我妈家的路上。”
“啊?好端端的怎么回娘家了?不是说好了周末一起大扫除吗?”
我把车停在路边,觉得有些话必须现在说清楚。
“陈阳,你妹,陈月,周末要带五个朋友来我们家吃饭。”
“哦哦,她跟我说了,说让你辛苦一下,回头我给你买个包补偿你。”
又是买包。
结婚三年,他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是这两样:要么是“她还是个孩子,你多担待”,要么是“我给你买个包”。
仿佛我的所有委屈和愤怒,都能被一个包包抚平。
“她让我准备十二道菜,菜单都开好了。”我继续说,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十二道……是有点多,辛苦你了老婆,我到时候给你打下手。”
“她还让我准备五瓶拉菲。”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我听见陈阳近乎叹息的声音:“她就是爱开玩笑,你别当真啊。她懂什么拉菲,估计就是听别人说过,瞎说的。”
“我不管她是开玩笑还是瞎说。”我打断他,“陈阳,这个厨子,我不当了。这个家,你们姓陈的自己伺候吧。”
“老婆,你别这样,多大点事儿啊,至于吗?”
至于吗?
又是这三个字。
每一次我感到委屈,每一次我试图沟通,最后都会被他用这三个字轻飘飘地盖过去。
好像我的所有情绪,都是小题大做,都是无理取闹。
“陈阳,结婚前,我妈拉着我的手,说以后嫁了人,不能太任性,要当个好妻子,好儿媳。我记住了,也努力在做。”
“我记得你妈喜欢吃甜食,每次回去都给她带稻香村的点心。”
“我记得你爸爱喝茶,托人给他买正宗的西湖龙井。”
“我记得你妹喜欢名牌包,我省下三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个入门款的蔻驰当生日礼物,她当着我的面说,‘嫂子,这牌子太老气了,年轻人不背这个’。”
“我记得你家过年要吃十八道菜的年夜饭,我提前一周开始准备,从买菜备菜到掌勺,你和你妈就在客厅看春晚嗑瓜子,吃完了碗一推,还是我一个人收拾。”
“这些,你都记得吗?”
电话那头,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以前我觉得,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就生分了。我多做一点,多付出一点,没关系。只要你心里有我,看得到我的好,就都值了。”
“可是陈阳,我错了。”
“我的忍让,没有换来尊重,只换来了变本加厉的索取。”
“你妹妹把我当成免费保姆,你妈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你,我的丈夫,只会说‘多大点事儿’‘至于吗’。”
“现在我告诉你,至于。”
“非常至于。”
“我林晚,不是嫁到你家来扶贫的,更不是来给你家当丫鬟的。”
“这日子,我过够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车窗外,华灯初上。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回到娘家,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
闻到熟悉的饭菜香,我所有的坚硬和伪装瞬间崩塌。
“妈。”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妈回头,看到我红着眼圈,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擦手走过来,“怎么了这是?跟陈阳吵架了?”
我爸也从书房闻声出来,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从那张十二道菜的菜单,到那五瓶可笑的拉菲。
我以为我妈会劝我,让我大度一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毕竟,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没想到,我妈听完,直接把围裙一摘,往沙发上一摔。
“欺人太甚!”
我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怒火,“这个陈家,当我们林家的女儿是捡来的吗?”
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也红了,“晚晚,是妈不好,妈以前总教你与人为善,要贤惠懂事,没想到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
“这事儿你别管了,就在家住下。我倒要看看,他陈阳敢不敢让你受这个委"我妈拍着我的手背,语气斩钉截铁。
我爸没说话,转身回了书房,不一会儿,拿出个茶叶罐子,默默地开始泡功夫茶。
那是他只有在心烦意乱或者要下重大决心时才会有的动作。
我知道,这一次,他们是铁了心要为我撑腰。
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晚饭,我妈做了我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和西红柿炒鸡蛋。
她说:“在自己家,不用看谁的脸色,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我扒着饭,眼泪又差点掉进碗里。
晚上,我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前所未有的安心。
手机被我调成了静音,但屏幕一直在亮。
陈阳的微信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
【老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我跟小月说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也是想在朋友面前有面子,才……】
看到这句,我冷笑一声。
想有面子,就踩着我的脸?
【妈也给我打电话了,说我不懂事,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回娘家。】
【老婆,你先回来好不好?我们回家好好说。】
【你这样让你爸妈多担心。】
我一条都没回。
心累。
说了这么多,他还是没明白问题的核心在哪里。
他觉得是陈月不懂事,是他妈通情达理,而我,只是在闹脾气。
他担心的,不是我受了多少委"我,而是我回娘家这个行为,让他“没面子”,让爸妈“担心”。
第二天是周六。
我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暖洋洋的。
不用早起买菜,不用思考今天中午吃什么,不用应付那些让我心烦的人和事。
这种感觉,太爽了。
我趿拉着拖鞋出去,我妈已经做好了早餐,小米粥,小笼包,还有一碟爽口的小咸菜。
“赶紧吃,吃完妈陪你去逛街,买两件新衣服。”我妈说。
我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抬地说:“卡在我钱包里,密码你生日。”
我鼻子一酸。
这就是家人。
他们不会问我“至于吗”,只会问我“钱够不够花”。
我和我妈在商场里血拼了一上午。
买了一条平时舍不得买的连衣裙,做了一个精致的美甲,还烫了一个时髦的大波浪。
镜子里的人,明艳照动,神采飞扬。
我有多久没这么为自己活过了?
下午,我们找了家咖啡馆歇脚。
我妈看着我,突然说:“晚晚,如果过得不开心,就离婚吧。”
我愣住了。
“妈……”
“你别怕。”我妈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我跟你爸养得起你。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以前总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现在想通了,委屈自己成全的婚姻,就像一栋外面看着光鲜,里面早就被白蚁蛀空了的房子,说不定哪天就塌了,还会把自己埋进去。”
我妈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把沉重的锁。
是啊,我怕什么呢?
我有爱我的父母,有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我为什么要在一个不尊重我、消耗我的环境里苦苦挣扎?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我婆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晚啊,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跟陈阳闹别扭了?”婆婆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和气。
“妈,我没闹别扭。”
“没闹别扭你回娘家住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陈家欺负你了呢,多难听啊。”
看,重点还是“难听”。
“小月那孩子也是不懂事,我已经骂过她了。她就是想让朋友们尝尝你的手艺,你手艺好,我们全家都知道。”
一顶高帽先戴上来。
“她开那个菜单是有点过分,回头我让她给你道歉。至于那个什么……拉菲?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
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一切都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你赶紧收拾收拾回来吧,陈阳一个人在家,饭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妈,”我深吸一口气,打断她,“陈阳是成年人了,没有我,他饿不死。外卖很方便。”
“你这叫什么话?哪有当媳妇的让丈夫天天吃外卖的?”婆婆的声调高了一点。
“妈,我嫁给陈阳,是想找个人风雨同舟,互相扶持。不是想找个儿子,伺候他吃喝拉撒。”
“你……”婆婆被我噎住了。
“还有,陈月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大学毕业都两年了,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她想要的不是我的手艺,是我的免费服务,以及在她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
“我累了,不想再当这个冤大头了。”
“林晚!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小姑子?她是你什么人?她是你丈夫的亲妹妹!你们是一家人!”婆婆的声音尖锐起来。
“一家人?”我笑了,“一家人就是把我当保姆使唤吗?一家人就是心安理得地压榨我吗?如果是这样的一家人,我宁可不要。”
“你……你这是翅膀硬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妈,您别失望。我让我自己失望太久了,现在,我想让自己高兴一回。”
说完,我再次挂了电话。
我妈在一旁听着,默默地给我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但这次,不是委屈,是释放。
晚上,陈阳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在我家门口,一脸的憔悴和尴尬。
我爸开的门,没让他进,就让他站在门廊下。
“叔叔,我来接晚晚回家。”陈阳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爸靠在门框上,慢悠悠地说:“我家晚晚,不是你想接就接,想送就送的。”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说:“让他站着,好好反省反省。”
我没出去,就隔着客厅的窗户看着他。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风衣,头发有点乱,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说实话,我有点心软。
毕竟三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刚升起的一丝心软,瞬间烟消云散。
“晚晚,你出来,我们谈谈。”他朝屋里喊。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爸挡在他面前,像一尊门神。
“叔叔,这是我们的家事。”
“她是我女儿,她的事就不是小事。”我爸寸步不让。
陈阳没办法,只好提高声音:“老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向着我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跟我回家吧,行吗?”
“周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给你赔罪!”
“我妈也说了,以后小月再敢提这种无理要求,她第一个不答应!”
他以为,这就是解决方案。
他以为,只要他道个歉,做顿饭,再搬出他妈当挡箭牌,这件事就能翻篇。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到我爸身边。
“陈阳,”我看着他,目光平静,“你还是没懂。”
他愣住了,“我……我哪里没懂?”
“这不是一道菜,一瓶酒的事。也不是你妹妹道个歉,我妈保证一下就能解决的事。”
“这是尊重。”
“我在你家,没有得到最基本的尊重。你,你妈,你妹,都没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需要被尊重的个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附庸品?一个保姆?一个厨子?”
“我辛辛苦苦工作,和你一起还房贷,我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在你们眼里,都是应该的。而我稍微有点情绪,有点反抗,就是‘不懂事’,就是‘小题大做’。”
“陈阳,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尊重我吗?”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如果真的尊重我,就不会在我拒绝你妹妹无理要求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劝我‘担待’。”
“你如果真的尊重我,就不会把我的委屈,定义为‘多大点事儿’。”
“你如果真的尊重我,就不会在我最需要你支持的时候,和我站在一起,而是选择和稀泥。”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向他,也扎向我自己。
原来,我们之间的问题,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张菜单,那五瓶拉菲,不过是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我们婚姻里埋藏已久的所有地雷。
“我……我……”陈阳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回去吧。”我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这段婚姻,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说完,我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爸也把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接下来的几天,我给自己放了个假。
我把工作暂时交接给同事,手机关机,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我每天陪我妈逛逛菜市场,跟我爸下下棋,或者一个人去图书馆坐一下午。
我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审视自己的生活了。
我和陈阳,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
那时候的他,阳光、体贴,会为了给我买一张演唱会门票,在网吧刷一夜的票。
会在我生理期的时候,默默给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那时候,我相信,他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结婚后,他妈妈搬来和我们同住开始?
还是从他妹妹大学毕业,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开始?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跟我说,“我妈不容易,你多让着她点。”
“我妹还小,你别跟她计较。”
他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偏了。
而我,在“贤妻良母”的传统观念束缚下,一退再退。
退到最后,无路可退。
我想起我最好的闺蜜,一个活得潇洒通透的女人。
她曾经对我说:“林晚,婚姻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守住自己的底线。你的底线,就是你的人格和尊严。一旦你放弃了底线,你就会被对方无限拉低,直到变成尘埃。”
当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一周后,我打开了手机。
无数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涌了进来。
有陈阳的,有婆婆的,甚至还有陈月的。
陈阳的微信,从一开始的道歉、恳求,到后来的焦急、烦躁,再到最后,只剩下简短的几个字:【我们谈谈吧。】
婆婆的微信,则是长篇大论的语音,中心思想无非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家和万事兴”“为了这点小事闹离婚,会被人笑话的”。
最让我意外的,是陈月。
她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文字。
【嫂子,对不起。】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提那些过分的要求。】
【我哥把我骂了一顿,我妈也说我了。】
【我在朋友面前吹牛,说我嫂子做饭特别好吃,堪比米其林大厨,他们不信,我才想让你露一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那个拉菲,我就是听别人说过,觉得听起来很高级,想装个逼,没想过那么贵。】
【嫂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我哥的气了,他为了这事,这几天吃不好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
【你回来吧,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道歉,看起来很诚恳。
但我知道,这只是“看起来”。
她道歉的重点,是她“不该提过分的要求”,而不是她“不该把我当成炫耀的工具和免费的厨娘”。
她担心的,是她哥“瘦了一圈”,而不是我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还是没懂。
或者说,他们一家人,都没懂。
我给陈阳回了微信:【明天上午十点,楼下咖啡馆见。】
第二天,我化了个淡妆,穿上了那条新买的连衣裙。
我提前到了咖啡馆,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
陈阳来的时候,我几乎没认出他。
他瘦了,也憔悴了,胡子拉碴,眼里的光都黯淡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说吧。”我搅动着咖啡,没有看他。
“老婆,我们不离婚,好不好?”他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没有尊重你,没有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我总想着息事宁人,总想着和稀泥,结果让你受了这么多委"我。”
“我跟我妈,跟我妹,都摊牌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
是一份手写的《家庭行为准则协议》。
字迹是陈阳的,很认真。
第一条:林晚是本家庭的核心成员,不是保姆或附庸,其人格和尊严神圣不可侵犯。
第二条:尊重林晚的个人时间和职业规划,任何人不得以“家庭”为名义,无偿占用其时间、精力。
第三条:家庭成员间的经济往来需明确,亲兄弟明算账,杜绝一切形式的“啃嫂”“啃哥”行为。
第四条:陈月来访需提前预约,不得擅自带朋友回家。如需家庭聚餐,应共同商议,共同承担,或选择外出就餐。
第五条:如发生家庭矛盾,陈阳必须无条件站在林晚一方,先解决外部矛盾,再处理内部问题。
第六-第十条……林林总总,写了十几条。
最后,有三个签名。
陈阳。
他妈妈。
陈月。
我看着这份协议,有些出神。
说不触动,是假的。
能让他妈和他妹签下这份东西,想必陈阳是下了狠功夫的。
“这只是一个态度。”陈阳看着我,眼睛里带着血丝,却异常诚恳,“我知道,一份协议改变不了根深蒂固的观念。但这是一个开始。”
“晚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行动证明,我可以成为一个值得你托付的丈夫。”
“我们搬出去住吧。”他突然说。
我抬起头,有些惊讶。
“这套房子,离我爸妈太近了,也方便了小月随时过来。我们换个远一点的地方,买个小一点的房子,就我们两个人。”
“房贷,我们一起还。家务,我们一起做。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去逛公园,过我们自己的二人世界。”
“至于我爸妈那边,我们周末固定回去看一次,以客人的身份。我妹那边,我会跟她说清楚,我们是独立的家庭,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思考了很久。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很苦,但回甘。
“陈阳,”我放下杯子,看着他的眼睛,“我需要时间。”
他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看到了你的诚意,也愿意相信你想要改变的决心。”我接着说,“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心里的那座冰山,也不是一份协议、几句话就能融化的。”
“我不会马上跟你回家。这套房子,我也有份,但现在,我不想回去住。”
“我想先分开一段时间。”
“我们都冷静地想一想,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伴侣。”
“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你真的能做到你说的这些,能够处理好你和你家人的关系,能够真正学会尊重和边界感……”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来谈,要不要重新开始。”
陈阳沉默了。
良久,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我等你。”
走出咖啡馆,阳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也许,陈阳真的能改变。
也许,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也许,我们最终会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找回了自己。
我学会了说“不”,学会了捍卫自己的底线。
我明白,一个女人,无论在婚姻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首先,她得是她自己。
一个独立、完整、值得被尊重的自己。
手机响了,是闺蜜打来的。
“林晚,出来嗨!姐们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笑了。
“好啊。”
挂了电话,我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里。
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每一步,我都会为自己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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