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精准的绣花针,日复一日地刺在我的耳膜上。客厅里75寸的液晶屏幕正播放着战争剧,炮火的轰鸣和演员声嘶力竭的呐喊,混杂着电流的嗡嗡声,填满了我们家一百二十平米空间里的每一丝缝隙。
我叫林静,今年三十六岁,名字里带个“静”字,活得却像个陀螺。结婚十年,上有二老,下有一小,中间夹着一个自称“顶梁柱”却时常需要我来托底的丈夫陈阳。
父亲耳朵不好,是从前在工厂里落下的毛病,所以电视音量必须开到35,他才觉得“有那个味儿”。母亲则永远跟在父亲身后,像个任劳任怨的影子,父亲的喜好就是她的标准。女儿彤彤今年七岁,对一切噪音都习以为常,她能在炮火连天的背景音里,安静地拼着她的乐高。而我,是这个家里唯一对35这个数字感到生理性不适的人。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进厨房,水流声暂时隔绝了客厅的喧嚣。我打开橱柜最角落的那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些零碎的老物件。一张泛黄的四寸照片被压在最底下,照片上的我,二十出头,穿着一条碎花裙子,背着画板,站在大学美术学院的门口,笑得像个傻子,眼睛里有光。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那个陌生的自己,那光,是什么时候熄灭的?
“林静!你又躲在厨房里磨蹭什么?过来帮我看看,这手机怎么又发烫了!”母亲的声音穿透水声而来。
我深吸一口气,关上抽屉,把那个发光的女孩重新锁进黑暗里。
回到客厅,父亲正襟危坐,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他就是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陈阳瘫在单人沙发里,举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略显疲惫的脸,他的世界被一副蓝牙耳机和外界隔开。他总是这样,用一种科技的、体面的方式,逃离这个家的嘈杂。
“来了。”我接过母亲递来的手机,是那种专为老年人设计的智能机,图标大得像砖块。我熟练地清理后台,卸载掉那些她不知从哪儿下载的垃圾软件。
“跟你爸说多少次了,让他去医院配个助听器,他就是不听。”母亲压低声音,开始她每天一次的抱怨,“非说自己耳朵好得很,这电视开得,吵得我脑仁疼。”
我没接话。这话我听了不下八百遍,就像那电视剧里重复的台词。我知道,母亲的抱怨只是抱怨,她永远不会真的去挑战父亲的权威,哪怕只是为了电视音量这件小事。
“对了,你王阿姨的女儿,上个星期生了个大胖小子,你……”母亲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神瞥向陈阳,又快速收回来,剩下半句话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
我心里一沉,知道她想说什么。二胎。这个词像个幽灵,在这间屋子里盘旋了两年。
我假装没听懂,把手机还给她:“好了,以后别乱点那些链接。”
我坐到彤彤身边,她正把一块红色的积木安在一个城堡的顶上。“妈妈,你看,这是公主的房间。”
“真漂亮。”我摸摸她的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陈阳。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注视,摘下一只耳机,问:“怎么了?”
“没事。”我说。
我们之间,好像只剩下这两个字。有事,也变成了没事。
深夜,家人都睡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客厅里一片死寂。电视屏幕是黑的,但那个数字仿佛还烙印在空气里——35。我走到电视机前,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开关键,屏幕亮起,音量那一栏清晰地显示着:35。
我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按着音量减小键。34, 33, 32……数字每跳动一下,我的心跳就跟着漏一拍。直到音量变成15,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新闻频道里传来,清晰,悦耳,不刺耳。这才是正常人听电视的音量。
我站在客厅中央,享受着这片刻的、属于我自己的安宁。但很快,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害怕天亮,害怕父亲醒来,害怕他发现我动了他的遥控器,害怕那句“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嫌我烦了”的质问。
我走过去,颤抖着手,又把音量一下一下地调了回去。33, 34, 35。
当那个熟悉的数字重新亮起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个神圣而又悲哀的仪式。回到卧室,陈阳已经睡熟,呼吸均匀。我躺在他身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我清晰地意识到,我的生活,就像这个被锁死在35的音量。不是我想要的,但我无力更改,甚至还要主动去维护。日复一日,震耳欲聋。
第一章
第二天一早,生活准时按下了播放键,背景音依然是35分贝。
早饭桌上,父亲照例一边喝着粥,一边听着手机外放的早间新闻,音量同样不小。母亲则在数落彤彤吃饭慢,陈阳低头刷着财经资讯,偶尔“嗯”一声,没人知道他是在回应谁。
“我今天下午同学聚会,晚饭不回来吃了。”我宣布道。
“哪个同学?”母亲立刻警惕起来,“男的女的?”
“大学同学,李月,你见过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
“哦,是她啊。”母亲放松下来,“早点回来,别玩太晚。”
陈阳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些探究,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他的口头禅是“多大点事儿”,似乎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构不成“大事”。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同学聚会。
我撒了谎。
下午,我把彤彤从幼儿园接出来,送到了我妈那里。转身离开时,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我坐上公交车,去了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我从未涉足过的老城区。
那里有一家画室,是我在一个月前无意中发现的。画室藏在一个安静的院子里,爬满了常青藤。我只是路过,鬼使神差地走进去,颜料和松节油混合的气味瞬间击中了我,让我想起了大学时光,想起了抽屉里那个发光的女孩。
我报了一个成丨人丨零基础油画班,每周三下午一次课。今天是第一节。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老师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男人,说话温和。他教我们如何调色,如何用笔。我拿起画笔的那一刻,手竟然在微微发抖。太久了,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该如何握笔。
我画得很糟糕,调出的颜色是脏的,线条是僵硬的。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沮丧。我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客厅里35分贝的电视声,忘记了母亲的唠叨和陈阳的沉默。在这里,世界是安静的,画布上的一切,都由我掌控。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下课后,我看着自己画板上那坨被我称为“苹果”的玩意儿,忍不住笑了。那是我结婚十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不为任何人而笑。
回家的路上,我甚至去商场买了一支口红。镜子里的我,脸色有些蜡黄,眼角也有了细纹,但涂上那抹明亮的红色后,整个人似乎都鲜活了起来。
我回到家时,晚饭时间刚过。一推开门,35分贝的战争剧配乐就扑面而来。父亲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电视。
“回来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给你留了饭。”
“嗯。”我换了鞋,把新买的口红悄悄塞进包里。
陈阳坐在沙发另一头,依然戴着耳机。他看到我,摘下耳机,标志性地揉了揉太阳穴。“聚会怎么样?”
“挺好的。”我尽量自然地回答。
“哦。”他又戴上了耳机。
就在我以为这一天就这样平安度过时,父亲突然转过头,盯着我,声音洪亮地问:“你身上什么味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松节油的味道。我以为已经散掉了。
“没……没什么啊。”我心虚地低下头。
“一股子怪味!”父亲的鼻子很灵,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像警犬一样嗅了嗅,“油漆味儿!你去哪儿了?”
“我……”我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去哪儿,同学聚会呗。”母亲过来打圆场,“可能是餐厅装修,染上的味儿。”
父亲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追问,重新坐回沙发,但脸色明显不悦。他不喜欢一切他掌控之外的事情。
我逃也似的回到卧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我脱下外套,果然,袖口上有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我把它扔进洗衣篮,决定以后每次“上课”都要准备一套专门的衣服。
躺在床上,我回想着今天下午的一切。画室的安静,颜料的芬芳,还有画笔在指尖的触感。那个世界和这个家,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次元。一个是彩色的,一个是灰色的。
深夜,陈阳洗完澡进来,带着一身水汽。他坐在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躺下。
“林静。”他突然开口。
“嗯?”
“你今天……真的去同学聚会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啊,怎么了?”
他沉默了片刻,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点开一个页面,递到我面前。是我的支付宝账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笔三千元的支出,收款方是“拾光画室”。
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忘了,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秘密,都会在手机上留下痕迹。
第二章
空气仿佛凝固了。卧室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三千块,拾光画室。”陈阳的声音很平静,但这种平静比疾言厉色更让我感到窒息,“这就是你的同学聚会?”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谎言被戳穿的狼狈,让我无地自容。
“为什么骗我?”他继续问,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失望。
“我……”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我只是……想去画画。”
“想画画就去,为什么要骗人?”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他感到烦躁时的标志性动作,“林静,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是不能开诚布公说的?”
是啊,为什么呢?
我看着他,突然很想笑。开诚布公?我跟他说我受不了家里电视的音量,他会说“多大点事儿,爸年纪大了,你让着点”;我跟他说我想有自己的空间,他会说“你天天在家还不够有空间?”;我跟他说我觉得很累,他会说“谁不累?我上班不累吗?”。
我们的“开诚布公”,最后总是以我的妥协和沉默告终。
“我怕你们不同意。”我低下头,选择了一个最无力的借口。
“我们为什么不同意?”他反问,“你是我老婆,不是我的犯人。你想做什么,只要是正当的,我什么时候拦过你?”
他的话听起来那么通情达理,却像一把软刀子,捅得我哑口无言。是啊,他从来没有明确地“拦”过我。他只是用他的“无所谓”和“多大点事儿”,把我所有的热情和诉求,都变成了一场无理取闹的独角戏。
“对不起。”我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一边,躺了下来,背对着我。“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这个话题,就以这样一种不温不火的方式结束了。没有争吵,没有追问,只有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根刺。而我的心里,那扇刚刚打开一点缝隙的窗,又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很诡异。陈阳和我几乎没有交流,他出门前,我像往常一样给他递上公文包,他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全程没有看我。
饭桌上,我妈又开始教我爸用手机。这是我们家的日常项目之一,也是我的另一个刑场。
“爸,你看,这个绿色的,点一下,就能跟二叔视频了。”我耐着性子,把手指在他眼前放大了N倍。
“哪个绿的?这不都长得一样吗?”我爸瞪着老花眼,一脸茫然。
“就这个,微信,我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我的耐心在一点点被消耗。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听得见!”他突然吼了一句,把手机往桌上一推,“不学了!什么破玩意儿,还没打电话方便!”
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你爸就是这个牛脾气,教不会还怪人。”
我默默地收起手机,心里一片冰凉。有时候我觉得,有些孝顺,像是一场对自己耐心的无期徒刑。你明知道前面是堵墙,却还要日复一日地去撞,撞得自己头破血流,墙却纹丝不动。
彤彤在一旁看着我们,小声说:“外公,你别骂妈妈,妈妈今天都没笑过。”
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转过脸,不想让她看到我泛红的眼眶。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下午,我接到了画室老师的电话,提醒我周三别忘了上课。我握着电话,犹豫了很久,说:“老师,对不起,我……我可能去不了了。”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你的学费已经交了,不来很可惜的。”
“家里有点事。”我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解脱,和一种更深的绝望。我终究还是变回了那个被困在原地打转的陀螺。
晚上,我给彤彤讲睡前故事,讲到一半,她突然问:“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愣住了,摸着她的小脸:“没有啊,妈妈怎么会不开心呢?”
“可是你讲故事的时候都没有看我,你一直在看窗户外面。”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是无边的黑夜,映出我模糊而憔悴的脸。
我抱着女儿,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周,我过得浑浑噩噩。我不再去画室,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每天围绕着家人打转,在菜市场和厨房之间奔波,在35分贝的噪音里煎熬。我以为,只要我放弃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回不去了。
周三下午,我送完彤彤去兴趣班,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发呆。画室上课的时间到了。我能想象出那里安静的氛围,空气中漂浮的颜料味道。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方向盘。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我。我不想就这样认输。凭什么?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只是想在被切割得七零八碎的生活里,找回一小块属于自己的拼图。
我发动了车子。
这一次,我没有撒谎,也没有偷偷摸摸。我给陈阳发了一条微信:“我去画画了。”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一脚油门,朝着那个开在老城区里的院子驶去。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我的心,却像一只出笼的鸟,朝着那片有色彩和安宁的天空飞去。
第三章
当我再次走进画室,闻到那熟悉的松节油味时,我知道我做对了。
老师看到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的微笑:“来了?我还以为你放弃了。”
“没有。”我摇摇头,把包放下,穿上围裙。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穿上了一层盔甲。
这节课,我画得比上次好多了。心静下来,手也稳了。我不再纠结于画得像不像,而是享受色彩在画布上绽放的过程。时间过得飞快,当我放下画笔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
我打开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连串的微信消息涌了进来。有陈阳的,有我妈的。
陈阳的消息从一开始的“收到”,变成了“什么时候回来?”,再到“彤彤要接了”,最后是“林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妈的语音条更是充满了焦虑:“小静啊,你去哪儿了?陈阳说你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你快回个信啊,急死我了!”
我看着这些消息,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把自己的那幅画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
然后,我开车去兴趣班接了彤彤。
回到家,一开门,迎接我的是三堂会审般的阵仗。
我爸坐在沙发正中央,脸色铁青。我妈站在他旁边,急得直搓手。陈阳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看到我,他立刻冲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说了,我去画画了。”我把彤T彤护在身后,平静地看着他。
“画画?画画比女儿还重要吗?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接彤彤没有迟到一分钟。”
“这不是迟到不迟到的问题!”他一拳砸在鞋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彤彤一哆嗦,躲进了我的怀里。
“陈阳你干什么!别吓着孩子!”我妈赶紧过来抱走彤彤。
我爸终于开口了,声音像洪钟:“林静!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爸,我去画画,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画画能当饭吃吗?能给你带来什么?”他质问道。
“能让我开心。”我一字一句地说。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引爆了。
“开心?”我爸气得笑了起来,“你的责任就是让这个家好好的,让长辈开心,让老公孩子开心!你自己的开心,算个屁!”
“就是啊小静,”我妈也帮腔,“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压垮一个女人的,从来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一万次在小事上得不到回应。我们这都是为你好……”她的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每个人都说“为我好”,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好不好。
“我没错。”我看着陈阳,也看着我爸妈,清晰地说道,“我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女儿,但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我没错。”
“你……”我爸被我顶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陈-阳走过来,把我拉进卧室,关上了门。
“林静,你非要这样吗?”他疲惫地看着我,“就为了一件画画的小事,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有意思吗?”
“在你眼里,这是小事。在我眼里,这是天大的事。”我的情绪也上来了,声音开始发抖,“陈阳,你扪心自问,结婚这十年,你有真正关心过我需要什么吗?你只知道你上班累,你想回家清净,你想戴上耳机谁也别来烦你!那我呢?我就活该被困在这一地鸡毛里,活该忍受那35分贝的噪音,活该变成一个只会围着你们转的黄脸婆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决堤。
“我没有!”他激动地反驳,“我哪有不管你?我每个月工资不是都交给你了吗?家里缺什么我不是都给你买了吗?”
“钱?你以为我缺的是钱吗?”我气得发笑,“我缺的是尊重!是理解!是喘口气儿的空隙!”
情绪越激烈,句子越短。
“你不可理喻!”
“我才觉得你不可理喻!”
争吵在密闭的空间里迅速升温。我们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用最伤人的话互相攻击。
突然,门被推开一条缝,彤彤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她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小声说:“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我害怕。”
孩子的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们所有的怒火。
我看着女儿惊恐的眼神,心如刀割。我别过脸去,不想让她看到我的眼泪。
陈阳也愣住了,他走过去,蹲下来,想抱抱彤彤,彤彤却下意识地躲到了我身后。
那个晚上,我们第一次分房睡。我抱着彤彤,在她的房间里打地铺。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我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我以为我的反抗,会为我争来一片天空。却没想到,它带来的是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
第四章
冷战开始了。
我和陈阳,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我们不再说话,交流仅限于必要的“嗯”或“哦”。他下班回家,不再瘫在沙发上,而是直接回书房,一待就是一晚上。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给他端茶送水,削好水果。
家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
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母亲每天唉声叹气,试图从中调和。
“小静啊,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去跟陈阳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饭桌上,她又开始劝我。
我低头吃饭,不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母亲急了,“陈阳有什么不好的?不抽烟不喝酒,工资全交,多好的男人!你就为画画那点破事,至于吗?”
“妈,这事你别管了。”我放下碗筷,语气很淡。
“我能不管吗?你们这样,我看着都难受!”
“那你就别看。”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母亲愣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但那一刻,我控制不住自己。那些尖锐的话,像带刺的藤蔓,从我心里疯狂地长出来。
父亲“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怒喝道:“无法无天了!敢这么跟你妈说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广告,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推销保健品,音量依然是35。这滑稽的对比,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荒谬得可笑。
我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我把自己锁起来,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说任何话。我开始怀疑,我的坚持,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也许我爸说得对,我自己的开心,根本不重要。我把画具收进了储物间最深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想为自己活一次的林静,也一起锁起来。
日子在压抑的沉默中一天天过去。
彤彤成了家里最敏感的晴雨表。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爱闹,总是小心翼翼地看我和陈阳的脸色。
一天晚上,我帮她洗澡,她突然抱着我的脖子,小声说:“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跟爸爸了?”
我心里一酸,紧紧地抱着她:“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最爱彤彤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她仰着湿漉漉的小脸,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不安,“老师说,爸爸妈妈不说话,就是要分开了。”
孩子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在我最柔软的地方。我抱着她,视线瞬间模糊。我以为我的战争只关乎我自己,却忘了,最大的受害者,是这个无辜的孩子。
“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分开。”我一遍遍地跟她保证,也像是在跟自己保证。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书房的门缝里还透着光,陈阳还没睡。
我端着水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书房门口。我能听到里面传来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我犹豫了很久,想敲门,手抬起来,又放下。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陈阳站在门口,看到我,也愣住了。他看起来很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我们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他手里拿着一个空杯子,显然也是出来倒水的。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尴尬又沉重。
“还没睡?”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点点头。
“早点休息吧。”他说完,侧身从我身边走过,去了厨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背,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挺拔了。结婚十年,他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他也有他的压力和疲惫,只是他从不说。
他从厨房出来,手里多了一杯温牛奶,递到我面前。
“喝了,好睡觉。”
我愣愣地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里。
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
他没再看我,径直走回了书房,关上了门。
我捧着那杯牛奶,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做早饭。经过书房时,我看到门没关严。陈阳趴在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我走进去,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轻轻地披在他身上。
他似乎感觉到了,动了一下,但没醒。我看到他桌上放着一瓶药,是治高血压的。我记得医生嘱咐过,要他按时吃,不能熬夜。
我默默地把药瓶拿起来,放到餐桌上他常坐的位置旁边,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我们依然没有说话,但那层坚冰,似乎在这些无声的关怀中,悄悄地融化了一丝。
我以为,我们会慢慢好起来。
然而,一个意外的发现,将我们之间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推入了深渊。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陈阳公司有事,出去了。我打扫卫生,整理书房。他的笔记本电脑没关,屏幕上还开着微信。
我本来没想看,但一个不断闪烁的头像吸引了我的注意。头像是粉色的樱花,名字叫“晓雯”。
我记得这个名字。是陈阳的初恋女友。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第五章
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眼睛上。
“阿阳,你最近还好吗?看你朋友圈,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就是家里有点事,心烦。”
“和你太太吵架了?她还是老样子,那么强势吗?”
“别提了。有时候觉得,跟她根本没法沟通。她不懂我。”
“男人嘛,在外面打拼已经很累了,回家就想图个清静。我懂。”
“还是你懂我。”
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聊天记录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一个月,正是我们冷战开始的时候。内容大多是陈阳在抱怨,抱怨工作压力大,抱怨我不理解他。而那个叫晓雯的女人,则像一个温柔的解语花,耐心地倾听,巧妙地安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我比你老婆更懂你”的优越感。
他们没有聊任何出格的话题,没有约见面,甚至没有一句暧-昧的调情。但这种精神上的互相慰藉,比赤-裸-裸的肉-体背叛,更让我感到恶心和寒冷。
原来,在我为了这个家焦头烂额,为了我们僵持的关系夜不能寐的时候,他却在另一个女人那里,寻找着所谓的“理解”和“共鸣”。
原来,他的沉默,不是在反思,而是在向别人倾诉。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我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我一直以为,我们的问题,是沟通不畅,是性格磨合。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压垮婚姻的,从来不是争吵,而是当一方已经把本该对内倾诉的窗口,转向了外面。
我关掉微信,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出书房。客厅里,电视还在响着,35分贝,我爸看得津津有味。我妈在阳台侍弄花草。彤彤在房间里玩。
这个家,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但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崩塌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异常地平静。我走进储物间,把那个被我藏起来的画箱,重新拿了出来。我把它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我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陈阳是踩着饭点回来的。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主动跟我打了招呼:“我回来了。”
“嗯,洗手吃饭吧。”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饭桌上,我爸妈还在讨论着电视剧的剧情。陈阳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说:“今天公司项目谈成了,晚上别做那么累,出去吃。”
“好啊。”我笑了笑。
我的平静,让陈阳有些不安。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吃完饭,我爸妈带着彤彤去楼下公园散步。家里只剩下我和陈阳。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收拾碗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林静,我们……谈谈吧。”
“好啊。”我擦干手,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想谈什么?”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他揉着太阳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我们这样冷战下去不是办法,对孩子也不好。画画的事,我同意了。你想去就去,我支持你。”
他以为,我还在为画画的事生气。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也很可悲。
“陈阳,”我开口,声音很轻,“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从大学到现在,快十五年了吧。”
“十五年了……”我重复了一遍,“你真的了解我吗?”
他愣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来,走到他书房,拿出了他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找到了那个叫“晓雯”的女人。我把手机屏幕,对着他。
“她,比我更了解你,是吗?”
陈阳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看着手机屏幕,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他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不用说,我都看到了。”我打断他,“你们聊得很投机。她很懂你,是吗?”
“林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没什么!”他急切地站起来,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有没有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阳,当我们之间的问题,需要一个外人来‘懂’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完了。”
我的核心缺陷,就是太过于追求一种表面的和谐,习惯于自我压抑和妥协。这个缺陷,让我不敢争取自己的空间,导致了第一次关于画画的谎言和争吵;让我面对冷战时,选择了默默忍受而不是主动破冰,给了他向外寻求慰藉的机会;让我一直以来,都在用“为大家好”来麻痹自己,直到最后,连自己都丢了。而此刻,这个缺陷,终于让我看清了现实。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异常的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第六章
“离婚?”
陈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疯了?就因为我跟她聊了几句天,你就要离婚?林静,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我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在你眼里,我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反抗,都是无理取闹,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承认,我跟她聊天是不对,我跟你道歉!但是,这不至于到离婚的地步!多大点事儿啊!”
又是这句“多大点事儿”。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每一次都精准地插在我的心上。
“是,在你陈阳的世界里,天大的事都能变成‘多大点事儿’!”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尖锐起来,“我受不了电视噪音,是小事!我想去画画,是小事!我们冷战一个月,是小事!现在你精神出轨,也是小事!那你说说,什么才是大事?非要我像我妈一样,忍气吞声一辈子,熬成一个只会唉声叹气的怨妇,那才叫‘没事’,是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和愤怒。
就在这时,门开了。我爸妈带着彤彤回来了。他们被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呆了。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妈惊慌地问。
彤彤害怕地躲到我妈身后,不敢看我们。
“妈,你问问你的好女婿,他都干了些什么!”我指着陈阳,手抖得厉害。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不想在长辈面前把事情闹大,压低声音对我说:“林静,我们回房间说,别让爸妈担心。”
“现在知道怕他们担心了?你跟别的女人诉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们会担心?”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阳也急了。
“晓雯是谁,你敢当着我爸妈的面说吗?”我步步紧逼。
“晓雯?”我妈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陈阳,你……你跟她联系了?”
显然,我妈是知道这个人的。
我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盯着陈阳,眼神凌厉。
家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陈阳百口莫辩,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叔叔,阿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聊聊天。”他苍白地解释着。
“聊天?”我冷笑,“聊到她说我强势,不懂你,是吗?聊到她说她最懂你,是吗?”
这下,连我爸都听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陈阳的鼻子:“混账东西!我们家林静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在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
“爸,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
一场家庭战争,彻底爆发。我妈在旁边哭哭啼啼,彤彤被吓得哇哇大哭。我爸的怒吼,陈阳的辩解,我的冷笑,孩子的哭声,还有电视里35分贝的广告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要把这个家给掀翻。
“够了!”我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着我。
我走到电视机前,拿起遥控器,狠狠地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瞬间安静了。
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在父亲清醒的时候,关掉了这台电视。
父亲愣住了,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丈夫,我的女儿。他们是我最亲的人,却也是给我最多束缚的人。
“我累了。”我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真的,太累了。这个婚,我离定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的反应,转身回了卧室,从衣柜里拖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其实里面没什么东西,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我的画具。
我拖着箱子走出卧室。
陈阳冲过来拦住我:“林静,你别冲动!我们再谈谈!”
我推开他。
我妈哭着抱住我的腿:“小静,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啊!”
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爸站在原地,脸色复杂地看着我,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像是在说“反了,都反了”,又像是在说别的。
我走到门口,换上鞋,拉开了门。
在我踏出家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灯光明亮,却照不进我心里。
我走了。没有回头。
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凉风吹在脸上,我却觉得无比清醒。我知道,等待我的,可能是一条更艰难的路。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有时候,沉默是比呐喊更绝望的呐喊。而离开,是比留下更需要勇气的决定。为了找回我自己,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七章
我在朋友家借住了下来。
那是一个很小的单身公寓,但很安静。没有35分贝的电视声,没有没完没了的抱怨和争吵。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附近的公园画画。阳光很好,风很温柔。我画得很慢,一笔一画,像是在修复自己被撕裂的生活。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陈阳的,我妈的。我一概不接。我需要空间,需要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来想清楚未来的路。
几天后,陈阳找到了我朋友的公司。
朋友给我打了电话,语气很为难。
我最终还是同意去见他。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里的红血丝很重。
他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回家吧。”
我摇摇头。
“林静,我知道错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我不该跟她聊天,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把我的负面情绪倒给别人。我混蛋。你骂我,打我,都行。别跟我离婚,好不好?”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你走之后,家里全乱了。爸的电视没人管了,但他自己也看得没劲了,他说家里太安静,不习惯。妈天天以泪洗面,饭也做不好。彤彤……彤彤天天晚上哭着找妈妈。”
说到彤彤,我的心揪了一下。
“她问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陈阳的眼圈红了,“林静,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我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轻声说:“陈阳,你知道吗?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它身上背负的每一根。我们的问题,不是你和晓雯聊天,那只是一个导火索。我们的问题,是这十年来,你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我。”
“你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把我的忍让当成心甘情愿。你躲在你的耳机和书房里,就以为能隔绝掉所有家庭的琐碎和矛盾。你以为你把工资卡交给我,就是尽到了丈夫的责任。可你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个。”
他沉默了。这一次,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在林静离开的这几天里,陈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重要性。没有林静的家,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早上,他手忙脚乱地给彤彤穿衣服,扎辫子,却怎么也弄不好。厨房里一片狼藉,他连煮个鸡蛋都会烧焦。他想找自己的袜子,翻遍了整个衣柜也找不到,最后还是在林静平时放好的抽屉里找到了。他这才发现,这个家里,处处都是林静的痕迹,她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以至于他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晚上,岳父又把电视开到了35,可看着看着,老人自己却关掉了。他对陈阳说:“吵得慌。以前林静在,不觉得。她一走,这电视声怎么这么刺耳。”
那一刻,陈阳才明白,林静忍受了什么。原来,那个35的音量,不是家的背景音,而是林静一个人的炼狱。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我知道,我错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错得离谱。林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学着去理解你,学着去分担。家是我们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看着他。他的话,让我有些动容。
但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镜,即便重圆,裂痕也依然存在。
“我需要时间。”我说,“你也需要。”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大学时的相识,到婚后的种种。我们第一次,像两个平等的成年人一样,坦诚地交流。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是诉说。
最后,我还是没有答应他回家。
我搬出了朋友家,在画室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我找了一份兼职,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插画师。工作不忙,收入不高,但足够我生活。
我开始有规律地去见彤彤。陈阳没有阻拦。我们约好,每周他带彤彤来我这里过一天。
第一次见彤彤,她扑进我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我抱着她,心都碎了。我告诉她,爸爸妈妈依然爱她,只是我们选择换一种方式生活。孩子似懂非懂,但只要能看到我,她就很高兴。
我和陈阳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状态。我们不再是夫妻,但又是孩子共同的父母。我们见面,会聊彤彤的学习,聊彼此的工作,像一对……老朋友。
我妈也来看过我几次。她不再劝我复婚,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屋子,给我做一顿好吃的。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说:“小静,妈以前……是妈不对。你自己开心就好。”
我听了,鼻子一酸,别过脸去。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秋去冬来。我的画,进步很大。我开始尝试着在网上卖我的画,竟然真的有人买。生活虽然清贫,但我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安宁。
我渐渐明白,心静下来,你就赢了。赢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曾经被生活琐事捆绑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一个周末的黄昏,陈阳带着彤彤过来。彤彤在房间里画画,我和陈阳坐在阳台上。冬日的夕阳,暖暖地照在身上。
“这是我爸让我带给你的。”他递给我一个盒子。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崭新的助听器。
我愣住了。
“他自己去医院配的。”陈阳说,“他说,他年纪大了,不想再让你为他操心了。”
我拿着那个小小的助-听器,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说……”陈阳顿了顿,“他说,家里的电视,现在都开15的音量。他说,那个声音,刚刚好。”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陈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
夕阳的余晖里,我们静静地坐着。远处,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我们会复合,也许不会。但这些,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都开始学着,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回到房间,彤彤已经画好了一幅画。画上,是蓝天白云,绿草地。草地上,有三个人,手拉着手。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孩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
我拿起我的画笔,在我的那块新画布上,调出了最明亮的蓝色。我准备画一片海,一片平静而辽阔的海。
我举起画笔,笔尖悬在画布上,迟迟没有落下。
【互动引导】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林静最终没有选择立刻复合,而是给了彼此时间和空间。你支持她的决定吗?你认为,一段出现裂痕的婚姻,还有修复的可能吗?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看法。
转载请注明来自德立,本文标题:《安静的句子说说心情(要为自己而活)》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