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在柳青芜脸上,带起细密的疼。
她缩在破庙的角落,身上那件薄薄的、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旧袄子,根本挡不住腊月的严寒。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这一生。
她本是秀才之女,十六岁嫁给同村的读书人顾长庚。她拿出所有嫁妆,典当了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支金簪,供他读书。她为他浆洗衣物,磨墨铺纸,日夜操劳,熬坏了眼睛,粗糙了双手。
终于,他高中状元,成了京城里人人称羡的顾大人。
而她这个糟糠妻,却成了他锦绣前程上最碍眼的一块污渍。
他从没说过休妻,却用最冷漠的姿态将她囚禁在京郊别院。他娶了丞相的千金苏晚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她,柳青芜,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最后,一场“意外”的大火,别院化为灰烬。她侥幸逃出,却身无分文,重病缠身,只能在这破庙里,等着被活活冻死。
弥留之际,她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喜乐声。
“听说了吗?顾大人和苏小姐的嫡子今日满月,在府上大摆宴席呢!”
“状元郎配相府千金,真是天赐良缘啊……”
心头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雪地。柳青芜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啊!”
柳青芜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熟悉的木床,熟悉的陈设,还有窗外那棵她亲手栽下的石榴树。这里……是她和顾长庚在村里的家。
她颤抖着举起双手,那是一双虽然有些薄茧,但依旧细腻白皙的手。没有冻疮,没有伤痕。
她不是死了吗?
“青芜,你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一个温润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柳青芜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那张刻骨铭心的脸。
顾长庚。
他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眉眼清俊,气质卓然,正是三年前,他即将赴京赶考时的模样。
【我……我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
柳青芜心头巨震,狂喜与恨意交织,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老天有眼!竟然让她重活一世!
顾长庚见她脸色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在床头:“这是安神汤,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喝了早些歇息吧。”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关心,只有例行公事般的平淡。
前世的柳青芜,定会因为他这句“关心”而感动不已,然后柔顺地接过汤药,叮嘱他好生读书,莫要累坏了身子。
可现在,柳青芜看着他,只觉得那张俊秀的脸庞下,藏着的是世间最冷酷的凉薄。
【心神不宁?是啊,我当然心神不宁。我怕自己再瞎了眼,将一颗真心喂了狗!】
她没有接那碗药,只是掀开被子下了床,声音沙哑地问:“顾长庚,你是不是觉得,我耽误你了?”
顾长庚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你说什么胡话,我赴考在即,你莫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柳青芜逼视着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前世今生的怨与痛,都化作此刻冷静到极致的质问,“你出身贫寒,却心比天高。你娶我,不过是看中我爹是个秀才,能指点你学问,看中我还有几分嫁妆,能供你赶考。如今你学问有成,即将一飞冲天,我这个无才无貌的农家女,是不是就成了你的绊脚石?”
这番话,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刺破了顾长庚一直以来用温润外表维持的伪装。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和恼怒:“柳青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难道你要我一辈子都待在这穷乡僻壤吗?”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然后盘算着到了京城,如何一脚将我踹开?”柳青芜冷笑一声,眼底再无半分爱意,只剩下彻骨的寒凉。
“不可理喻!”顾长庚被戳到了痛处,拂袖转身,“我懒得与你争辩,你好生歇着吧!”
他说完,便要摔门而出。
“站住。”柳青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长庚的脚步顿住了。
柳青芜走到桌边,拿起笔墨,迅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推到他面前。
是**和离书**。
“顾长庚,我们和离。”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顾长庚措手不及。他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柳青芜:“你疯了?!”
在他看来,柳青芜爱他入骨,没了他就活不下去。她怎么可能,怎么敢提出和离?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柳青芜指着那份和离书,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要去京城奔你的锦绣前程吗?我成全你。从此你我婚嫁各不相干,你当你的状元郎,娶你的相府千金,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两不相欠。”
“你……”顾长庚气结,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竟敢用这种施舍般的语气“成全”他?
他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两不相欠!柳青芜,你可想清楚了,离了我,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你别后悔!”
“我若后悔,便如此簪。”柳青芜拔下头上唯一的木簪,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折。
咔嚓!
木簪应声而断。
顾长庚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柳青芜那双决绝的眼,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生命里剥离。
但他素来自负,绝不肯低头。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他拿起笔,怒气冲冲地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一份地契和一小袋铜钱扔在桌上,“这宅子和十两银子,算是我给你的补偿。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门被重重地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柳青芜看着桌上的和离书,腿一软,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但这不是软弱的泪,而是告别过去的泪。
【顾长庚,苏晚晴,这一世,你们的荣华富贵,我要亲手搅个天翻地覆!】
重活一世,她不要情爱,只要复仇,只要活出个人样!
第二天,顾长庚便收拾了行囊,带着村里人的祝福和期盼,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赴京的路。
柳青芜没有去送。
她将那份和离书小心地收好,然后开始盘点自己剩下的东西。房子是她的了,还有十两银子。这笔钱,在村里算是一笔巨款,但柳青芜知道,要想在未来立足,这还远远不够。
她爹娘早逝,只有一个嫁到邻村的姑母,但关系并不亲近。她现在能靠的,只有自己。
【前世,我只会洗衣做饭,围着灶台和男人转。这一世,我得有自己的事业。】
她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专业。她是个小有名气的中医师兼美妆博主,尤其擅长用天然草药制作护肤品。这个时代,女人的钱最好赚,尤其是那些富家太太小姐们。
说干就干。
柳青芜先是去镇上,将十两银子换成了碎银和铜板。她没有急着买什么珍贵的药材,而是买了一些基础的工具,比如小瓷瓶、捣药杵和一些蜂蜡、麻油。
然后,她背着竹篓上了山。
山里就是个天然的宝库。当归、白芷、桃花、杏仁……这些在现代需要花钱买的材料,在这里遍地都是。
柳青芜凭着记忆,采摘了许多有美容养颜功效的草药。回到家,她将草药清洗、晾晒、研磨成粉,然后按照自己烂熟于心的配方,用蜂蜡和麻油做基底,开始调制第一款产品。
那是一种面霜,她给它取名为“玉容膏”。
经过几天几夜的反复调试,第一批玉容膏终于制成了。膏体细腻,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还散发着一股清幽的花香。
柳青urry芜自己先试用了一下,效果显著。不过一夜,皮肤就变得水润光滑了许多。
【这东西,一定能卖出去!】
她将玉容膏分装在十几个小瓷瓶里,然后用一块干净的蓝布包好,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镇上最繁华的集市。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铺开布,将小瓷瓶摆放整齐。
没有吆喝,也没有招牌,只是静静地等待。
一开始,根本无人问津。路过的人看她一个年轻女子抛头露面,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柳青芜毫不在意。她知道,万事开头难。
直到中午,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丫鬟路过,被那股独特的清香吸引,停下了脚步。
“姑娘,你这卖的是什么?”
“夫人,这是民女自制的玉容膏,有润肤增白、祛皱淡斑之效。”柳青芜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妇人身边的丫鬟嗤笑一声:“胡说八道,就你这乡野村姑做的东西,能有什么效果?别是用了烂脸的毒药吧!”
妇人倒是有些兴趣,拿起一瓶打开闻了闻:“香气倒是不错。”但她显然也心存疑虑。
柳青芜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拿出一个只装了少许膏体的试用瓶:“夫人若是不信,可取少许涂于手背,半个时辰后便知效果。这瓶试用,分文不取。”
这种后世常见的营销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
那妇人见她如此自信,便让丫鬟取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自己手背上。
半个时辰后,妇人抬起手,对比之下,涂了玉容膏的那块皮肤,明显比周围要白皙细腻,干纹也淡了许多。
“呀!还真有效果!”丫鬟惊呼出声。
妇人眼中也满是惊喜,立刻道:“这玉容膏怎么卖?我全要了!”
“一瓶三百文,十瓶一共三两银子。”柳青urry芜报出一个不低的价格。
丫鬟又叫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这么个小瓶子就要三百文!”
柳青芜却很淡定:“夫人,好货不便宜。我这玉容膏用的都是上好的草药,工序繁复。您是识货之人,自然明白它的价值。”
那妇人正是镇上最大绸缎庄的张老板的夫人,平日里最是爱美,花在胭脂水粉上的钱不计其数。三两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好,我买了!”张夫人爽快地付了钱,带着玉容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一笔生意,就赚了三两银子!
柳青芜心头一喜,但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张夫人就是她最好的活广告。
果然,几天之后,“玉容膏”的名声就在镇上的富人圈子里传开了。
张夫人用了几天,脸上的黄气和细纹都改善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其他的太太小姐们见了,纷纷打听,一时间,柳青芜的小摊前门庭若市。
她的玉容膏很快就供不应求。
这天,柳青芜正在家里赶制新的一批玉容膏,院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走了进来,为首的刀疤脸一脸狞笑:“你就是那个卖玉容膏的柳氏?听说你生意不错啊?我们兄弟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柳青芜心里一沉。
【麻烦来了。】
她知道,自己一个独身女人赚了钱,肯定会惹来觊觎。
她强作镇定,冷冷地看着他们:“几位大哥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刀疤脸晃了晃手里的刀,“以后你每卖一瓶玉容膏,就得孝敬我们一百文。否则,我们不但砸了你的摊子,还要划花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
这是要收保护费了。
柳青芜捏紧了拳头。她知道,跟这种人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但如果今天服了软,以后就永无宁日。
她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站在门口。他腰间佩着一把长刀,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地痞们看到他,脸色一变。刀疤脸壮着胆子喝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猛虎帮的闲事?”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
刀光一闪,快得让人看不清。
砰!
院子里用来劈柴的木桩,瞬间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切口光滑如镜。
地痞们吓得腿都软了,刀疤脸更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滚!”
几个地痞连滚带爬地跑了。
柳青urry芜松了口气,对着黑衣男子福了一福:“多谢壮士出手相救,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沈确。”黑衣男子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院子里晾晒的草药上,“你会医术?”
“略懂一些皮毛。”柳青芜答道,“壮士可是有什么需要?”
沈确沉默片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株已经有些干枯的草药:“你可认得此物?”
柳青芜接过来一看,顿时心头一跳。
“这是‘龙涎草’,是解‘牵机引’奇毒的唯一主药。”
沈确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竟然认得?”
“牵机引”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西域奇毒,中毒者会逐渐四肢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最后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而龙涎草,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极难寻得。
柳青芜看着沈确紧绷的脸色和眼底的一丝青黑,心中了然。
【看他的样子,中毒的应该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道:“此草虽然难得,但已经枯萎,药性失了大半。若想解毒,还需辅以其他药材,制成药浴,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见效。”
沈确的眼神瞬间亮了,又很快黯淡下去:“我寻访多位名医,他们都束手无策……”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柳青芜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可以为你解毒,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我要你做我的护卫,保护我的安全,直到我的生意走上正轨。第二,解毒所需的药材极为昂贵,我没钱买,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沈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明明看起来柔弱,眼神却如此镇定,谈起条件来更是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道:“好,我答应你。从今日起,沈确的命就是柳姑娘的。”
就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加入了柳青芜的草台班子。
有了沈确的保护,那些地痞再也不敢来骚扰。柳青芜的生意越做越大,玉容膏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县城。
她赚了钱,便在镇上租下了一个小铺面,取名“青芜坊”,正式开张。除了玉容膏,她还陆续推出了桃花散、青黛皂等新产品,无一不受到女性顾客的追捧。
短短半年时间,柳青芜就从一个被丈夫抛弃的村妇,变成了镇上小有名气的女掌柜。
她的人生,似乎已经和顾长庚再无交集。
然而,命运的丝线,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再次缠绕。
这一日,京城传来消息,新科状元已经点出。
**状元郎,顾长庚!**
消息传回村里,整个村子都沸腾了。顾家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状元郎!
人人都说柳青芜没福气,偏偏在顾长庚飞黄腾达之前和离了。还有人酸溜溜地说,肯定是柳青芜自己不守妇道,才被顾长庚休弃的。
流言蜚语传到柳青芜耳朵里,她只是一笑置之。
【福气?前世那样的福气,谁爱要谁要。】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青芜坊”的门口。
一个穿着官服的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高傲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柳青芜身上:“你就是柳青芜?”
柳青芜正在算账,闻言抬起头:“是我,请问有何贵干?”
那管家清了清嗓子,尖着嗓子道:“奉顾状元之命,前来接柳氏回府。状元爷说了,念在往日情分上,允你回府做个妾室,也算是一份恩典。还不快快叩谢圣……叩谢状元爷恩典?”
这话一出,店里的客人都惊呆了,齐刷刷地看向柳青芜。
柳青芜简直要气笑了。
【做妾?顾长庚,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前世,他为了仕途,毫不犹豫地抛弃她这个正妻。如今高中状元,不想着如何补偿,反而想让她去做妾?这是何等的羞辱!
他大概以为,自己一个被抛弃的女人,能得他“垂青”,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应该感恩戴德地跪下谢恩吧。
柳青芜缓缓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走到那管家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让你家状元爷带句话。”
管家昂着头,一副“你快说”的施恩表情。
“让他——”柳青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声音冷若冰霜,“**滚**。”
**滚!**
一个字,掷地有声,震得整个店铺鸦雀无声。
那管家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柳青urry芜,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贱妇!你敢辱骂状元爷!你……”
“再不滚,我就让我的护卫把你扔出去。”柳青urry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站在一旁的沈确,默默地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那管家吓得一个哆嗦,屁滚尿流地跑了。
店里的客人们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窃窃私语。
“这柳掌柜,真有骨气!”
“就是!凭什么和离了还要回去做妾?我们柳掌柜现在自己当家做主,不比看人脸色强?”
“没错!状元郎了不起啊?就能这么欺负人?”
舆论,竟然出乎意料地倒向了柳青芜。她独立自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柳青芜心中微暖,对着客人们福了一福:“让大家见笑了。今日全场货品,八折优惠。”
“柳掌柜大气!”众人纷纷喝彩。
一场风波,不仅没有损害她的名声,反而让她“不畏强权、有骨气”的女掌柜形象更加鲜明。
而远在京城的顾长庚,收到管家的回报后,气得当场摔碎了一个名贵的茶杯。
“不知好歹!”
他英俊的脸上布满寒霜。他想不通,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视他为天的女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如此尖锐,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一定是故意的。欲擒故纵,想让我高看她一眼,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顾长庚自负地想。
他如今是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得到了当朝丞相苏巍的青睐。
苏巍的独女苏晚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容貌绝美。顾长庚在一次诗会上见过她,惊为天人。他知道,只要能娶到苏晚晴,他的仕途将一帆风顺。
而柳青芜,这个他曾经的妻子,就是他唯一的污点。
他派人去接她,本意是想将她控制在京城,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堵住悠悠众口,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点“仁慈”。
没想到,她竟然敢拒绝,还敢让他“滚”!
这简直是对他状元郎身份的奇耻大辱!
“大人,何事如此动怒?”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晚晴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身姿窈窕,顾盼生辉。
顾长庚立刻收敛了怒气,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晚晴,你怎么来了?”
“我听爹爹说,大人今日心情不佳,便特地炖了燕窝羹给大人送来。”苏晚晴将食盒放在桌上,状似无意地问道,“可是为了乡下的那位……姐姐?”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顾长庚的底细。一个乡下糟糠妻,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只要这个女人存在一天,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顾长庚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言语中满是对柳青芜“不识抬举”的失望。
苏晚晴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劝慰道:“长庚,你莫要生气。那位姐姐想必是一时想不开,毕竟从正妻沦为妾室,任谁心里都会有疙瘩。依我之见,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她眼波流转,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不如这样,我派人去‘劝劝’她。女子总是心软的,多说些好话,给她些银钱补偿,她自然会明白大人的苦心。”
【一个乡野村妇,还能翻了天不成?要么乖乖来京城当个受人摆布的妾,要么……就让她永远闭嘴。】
苏晚晴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顾长庚被她的“通情达理”深深打动,握住她的手,感动地说:“晚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以为苏晚晴是要派人去安抚柳青芜,却不知,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向柳青芜袭来。
几天后,“青芜坊”出事了。
一位常来光顾的客人,县令的夫人王氏,在使用玉容膏后,脸上突然起了大片的红疹,几乎毁容。
王氏的娘家是府城的大户,势力不小。县令勃然大怒,立刻派人查封了“青芜坊”,并将柳青芜抓进了大牢。
一时间,流言四起。
“我就说那柳氏的东西有问题,一个村妇做的东西怎么能用在脸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为了赚钱,竟然用毒药害人!”
“听说那王夫人脸都烂了,这柳氏,怕是要被判斩刑了!”
曾经对她交口称赞的客人们,如今都对她避之不及。
大牢里,阴暗潮湿。
柳青芜穿着囚服,冷静地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
她知道,这绝不是意外。她的玉容膏配方经过了千百次的验证,绝不可能出问题。问题,一定出在王夫人拿到的那一瓶上。
这是有人在陷害她。
【会是谁?镇上的同行?还是……远在京城的那对男女?】
柳青芜的脑海里,浮现出苏晚晴那张看似温柔无害的脸。
前世,苏晚晴就是用这种手段,一步步将她逼入绝境的。这一世,她竟然这么快就出手了。
【苏晚晴,你以为故技重施,我就还会像前世一样任你宰割吗?】
“柳姑娘。”沈确的声音从牢房外传来。
他动用了一些关系,才能进来探视。他面色凝重:“我查过了。出事的那天,王夫人的丫鬟来买玉容膏时,中途曾被一个陌生人撞了一下。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里。”
柳青芜点了点头,这和她想的一样。玉容膏被人掉包了。
“对方手脚很干净,找不到那个撞人的。”沈确有些懊恼,“县令那边,王家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恐怕……凶多吉少。”
“我不会坐以待毙。”柳青urry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沈确,我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她凑到牢门边,低声对沈确交代了一番。
沈确听完,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去办!”
三天后,此案开堂审理。
县令高坐堂上,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堂下刁民柳青芜!你为牟取暴利,用劣质毒物制作胭脂,谋害王夫人,罪大恶极!你可知罪?”
柳青芜跪在堂下,脊背却挺得笔直:“大人,民女不认罪!”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县令怒道,“带原告!”
脸上蒙着白纱的王夫人被搀扶着带了上来,她哭哭啼啼地指着柳青芜:“就是她!就是她卖给我的毒药膏!我的脸……我的脸全被她毁了!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堂下百姓议论纷纷,都对着柳青芜指指点点。
柳青芜却异常平静,她抬起头,朗声道:“大人,民女有证据自证清白!民女请求当堂验膏!”
“有何可验?那瓶毒膏就是从你店里搜出来的!”
“大人此言差矣。”柳青芜不卑不亢,“民女的‘青芜坊’所售卖的每一件产品,都有独一无二的防伪标记。那瓶害人的药膏,根本不是出自我‘青芜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防伪标记?这是什么东西?
在县令的准许下,仵作将那瓶“毒膏”和从“青芜坊”查抄的其他玉容膏都呈了上来。
柳青芜指着一瓶正品玉容膏的瓶底,对众人说道:“请大家看,民女所售的每一个瓷瓶底部,都有一个用特殊药水写下的‘芜’字,肉眼看不见,但只要用皂角水轻轻擦拭,便会显现出淡紫色。”
说着,她让衙役取来皂角水,当众擦拭正品瓷瓶的瓶底。
果然,一个淡紫色的“芜”字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堂下发出一片惊呼。
衙役又去擦拭那瓶“毒膏”的瓶底,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相大白!**
**那瓶害人的玉容膏,是假货!**
县令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王夫人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柳青urry芜乘胜追击,高声道:“大人!民女被人栽赃陷害,险些丧命!恳请大人彻查此事,还民女一个公道!”
【苏晚晴,你的第一招,我破了。】
就在这时,沈确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跪在堂上:“大人!草民已经抓到了掉包药膏之人!”
那个被抓来的人,正是那天撞了王夫人丫鬟的街头混混。
在县令的严刑逼供下,混混很快就招了。
他承认自己收了一个京城口音的女人的钱,让他用一瓶假药膏,换掉王夫人丫鬟手里的真货。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县令追问。
“她蒙着面,但……但小的记得她手腕上戴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子!”
线索,指向了京城。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明是苏晚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能跟柳青芜有如此深仇大恨,又来自京城的,除了状元郎府上的人,还能有谁?
案情反转得太快,县令也不敢再偏袒王家,当场宣布柳青芜无罪释放,并下令通缉那个京城女人。
“青芜坊”重新开张,因为这场风波,名气反而更大了。人人都知道了柳掌柜不仅货真价实,还有一手高明的防伪绝技。
柳青芜经此一役,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
【没有权势,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光有钱是不够的,我需要一个真正的靠山。】
而此时的京城,丞相府内。
苏晚晴听着手下的汇报,气得脸色铁青,将最心爱的茶具扫落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她没想到,一个她眼中的乡野村妇,竟然如此狡猾,不仅破了她的局,还反将了她一军。
“小姐息怒。”身边的嬷嬷劝道,“那柳氏有点小聪明,但终究上不了台面。咱们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苏晚晴眼神阴鸷:“没错。这次是我小看她了。下一次,我定要她万劫不复!”
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新的毒计。
很快,柳青芜就发现,她制作玉容膏所需要的主药之一——白芷,在整个江南地区都断货了。
所有的药铺都说没有,就算有,价格也涨了十倍不止。
不用想也知道,是苏家在背后搞鬼。丞相府的势力,要垄断一种药材的货源,简直易如反掌。
没有了白芷,玉容膏就无法生产。“青芜坊”的命脉,被人死死地掐住了。
沈确也去打探了,脸色凝重地回来:“是京城苏家放的话,谁敢卖白芷给你,就是跟丞相府作对。”
这几乎是一条绝路。
柳青芜却比他想象中要冷静。
【釜底抽薪,好狠的手段。苏晚晴,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翻遍了脑海里所有的中医药典籍。
第四天,她双眼布满血丝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新的配方。
“沈确,白芷虽然好,但并非不可替代。”她将配方递给沈确,“你去,按照这个方子,去收购这几味药材。有多少,要多少,速度要快!”
那几味药材,都是些极其常见且便宜的草药,比如白术、白蔹、白茯苓。
沈确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去办了。
半个月后,“青芜坊”推出了一款全新的产品——“七白散”。
这是一种由七种白色草药研磨而成的粉末,不仅功效比玉容膏更胜一筹,成本还大大降低。
最重要的是,它的售价,只有玉容膏的一半。
“七白散”一经推出,立刻引起了轰动。之前因为玉容膏价格昂贵而犹豫的普通百姓,也纷纷前来抢购。
“青芜坊”的生意,比以前更加火爆了。
苏晚晴花大价钱囤积的白芷,全都烂在了仓库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一次交锋,苏晚晴输得更惨。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打垮柳青芜,反而助她开发出了更好的产品,赢得了更广阔的市场。
而柳青芜,也通过这件事,意识到自己需要建立自己的供应链。她不再满足于从小药铺收购药材,而是开始联系药农,甚至自己出资,在城郊包下了一块地,开辟了药田。
她的商业版图,正在一步步扩大。
时间一晃,又是半年过去。
顾长庚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也如愿以偿地和苏晚晴定了亲。
他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关于柳青芜的消息,知道她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惊讶,有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那个女人。
他记忆里的柳青芜,是温顺的,是怯懦的,是永远仰望着他的。而现在这个柳青芜,是果决的,是聪慧的,是光芒万丈的。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这一天,他正在翰林院当值,宫里却突然来了旨意,宣他立刻进宫面圣。
顾长庚心中忐忑,不知发生了何事。
到了御书房,他才发现,丞相苏巍也在,而且脸色极其难看。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将一本奏折扔到他面前:“顾长庚,你看看!这就是你未来的岳丈,朕的肱股之臣,干的好事!”
顾长庚捡起奏折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奏折上,详细罗列了丞相苏巍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的种种罪证,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而递上这本奏折的,是素来与苏巍不合的御史大夫。
“苏巍,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帝怒喝。
苏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流:“陛下,臣冤枉啊!这是诬告!是政敌对臣的恶意中伤!”
“诬告?”皇帝冷笑,“你以为朕是傻子吗?这些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你!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贪墨的巨额赈灾款,到底藏在了哪里!”
原来,今年江南大旱,朝廷下拨了百万两白银用于赈灾。但这笔钱到了江南,却层层克扣,真正落到灾民手里的,不足十之一二。无数灾民流离失所,饿桴遍野。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最终查到了丞相苏巍的头上。
顾长庚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苏巍贪,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动赈灾款!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完了。他刚刚和苏晚晴定亲,所有人都视他为丞相一党。苏家一倒,他这个“准女婿”,也绝对逃不掉!
【怎么会这样?我的前途,我的仕途……全完了!】
顾长庚面如死灰,浑身冰冷。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御史大夫。他发现,御史大夫身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正是沈确!
而沈确,是柳青芜的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窜入顾长庚的脑海。
【难道……这一切,都是柳青芜在背后策划的?】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一个他眼中的乡野村妇,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扳倒一个权倾朝野的当朝丞相?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击碎了他的侥官。
沈确呈上了一份详细的账本,正是苏巍贪墨赈灾款的铁证。而提供这份账本的人,据说是苏巍安插在江南的一个心腹。
那个心腹,因为不满苏巍的分赃不均,反水了。
而策反这个心腹的人,正是柳青芜。
原来,柳青芜在江南做生意时,很早就注意到官府赈灾不力,饿殍遍地。她利用自己的商业网络,一边开设粥棚救济灾民,一边暗中调查赈灾款的去向。
她发现,苏巍的那个心腹是个极度贪财好色之徒。于是,她投其所好,用美色和重金,一步步将他收买,最终拿到了这份致命的账本。
她知道,光凭自己,无法将这份证据送到皇帝面前。于是,她找到了沈确。
沈确的真实身份,远不止一个江湖刀客那么简单。他曾是禁军教头,因为得罪了权贵而被陷害,流落江湖。他的一个旧部,正好在御史大夫手下当差。
通过这层关系,柳青芜成功地将证据,送到了最能发挥作用的人手里。
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悄然收紧。
苏巍被当场打入天牢,苏家被抄,所有党羽,无一幸免。
苏晚晴从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等待她的,将是发配边疆的凄惨命运。
而顾长庚,因为与苏家关系匪浅,也被停职审查。
他从翰林院的红人,天之骄子,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一夜。
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走错了。
他十年寒窗,一朝得中,本该是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可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柳青芜。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如果不是他当初抛弃了她,如果不是苏晚晴一再地去招惹她,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他以为是自己掌控着命运,却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而那个下棋的人,竟是他最看不起的糟糠之妻。
何其讽刺!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滚!”顾长庚怒吼道。
门外的人却没走,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顾大人,火气这么大?”
这个声音……
顾长庚猛地站起来,冲过去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柳青芜。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裙,气质清冷,容光焕发。她身后跟着沈确,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和狼狈不堪的他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你来做什么?”顾长庚的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来看我的笑话吗?”
“笑话?”柳青芜淡淡一笑,走进书房,环视了一圈,“我只是来取回一些东西。”
她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一本旧书。
书页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
那是她当年典当母亲金簪的当票。
她将当票小心地收进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顾长庚看着她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那个冬夜,柳青芜将家里最后一点米熬成粥端给他,自己却饿着肚子。他想起了她为了给他省下买笔墨的钱,在寒风中给人浆洗衣物,一双手冻得又红又肿。
那些他曾经视而不见的付出,此刻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他心上。
“青芜……”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们……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柳青芜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过身看着他。
“回到过去?”她反问道,“回到哪个过去?回到你高中状元,将我弃之如敝履的过去?还是回到我被你和苏晚晴联手害死,冻死在破庙的过去?”
“什么?!”顾长庚如遭雷击,“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柳青urry芜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刻骨的恨意,“因为,那些事,我都亲身经历过一遍啊!”
她将前世的种种,用最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出。
从他高中,到她被囚,到别院大火,再到最后凄惨地死在破庙雪地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顾长庚的心上。
他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毫无血色。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书架上,书本散落一地。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
“是真的。”柳青芜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顾长庚,你我之间,早就隔着一条人命了。我这条,是我自己挣回来的。”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报复你,因为你已经不配。”
“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你瞧不起的那个柳青芜,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青芜坊’的掌柜,柳青芜。”
她的声音,清清楚楚,字字诛心。
**你已经不配。**
这四个字,彻底击垮了顾长庚最后的骄傲。
他瘫坐在地上,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
柳青芜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了,你贪墨赈灾款的案子,明日就会开审。御史大夫让我给你带句话,坦白从宽,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说完,她便和沈确一起,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只留下顾长庚一个人,绝望的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
一个月后,案件尘埃落定。
苏巍及其党羽,全部问斩。
顾长庚因为主动交代了苏巍藏匿赃款的地点,有戴罪立功之表现,免了死罪,但被革去功名,流放三千里。
他将永远不能再踏入京城一步。
状元郎的故事,以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而柳青芜,因为献上账本、协助朝廷追回巨额赈灾款有功,被皇帝亲自召见。
她不求赏赐,只求皇帝能准许她,以商人的身份,参与到江南灾区的重建中去。
皇帝大为赞赏,不仅准了她的请求,还赐了她一块“江南第一善商”的牌匾。
“青芜坊”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
柳青芜带着她的商队和药材,回到了江南。
她出资修路、建学堂、开垦药田,带动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灾民就业。
她不再只是一个商人,更成了一方百姓的依靠。
这一日,她正在药田里视察草药的长势,沈确走到她身边。
经过长时间的药浴调理,他体内的毒已经尽数解清,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顾长庚在流放的路上,染了恶疾,没撑住,死了。”沈确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柳青芜“嗯”了一声,手上检查药草的动作没有停。
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死讯。
那个叫顾长庚的人,早在她重生和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在了她的世界里。
前世的恨,今生的怨,都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了。
沈确看着她,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青芜,如今大仇得报,你……有何打算?”
柳青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绿色药田,闻着空气中清新的药香,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打算?”她笑着说,“我的打算,就是把药田开遍整个江南,让‘青芜坊’成为天下第一的招牌。然后,或许可以去塞外看看,听说那里的雪莲,是极好的药材。”
她的眼眸里,映着天地广阔,山河壮丽。
再也不是那个被困于一方小院,只能仰望丈夫鼻息的妇人。
沈确看着她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她的世界,早已不是情爱和仇恨所能束缚的了。
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而他,会永远是她最忠实的守护者,陪她一起,看遍这世间繁华。
三年后。
江南,“青芜坊”总部。
柳青芜站在最高层的窗边,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如今的“青芜坊”,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卖护肤品的店铺,它旗下涵盖了药材、成衣、茶叶、瓷器等多个产业,商路遍布全国,甚至延伸到了海外。
而她,柳青芜,是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女王。
她再也不是谁的妻子,谁的附庸。
她就是她自己,独一无二的柳青芜。
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
沈确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封信:“掌柜的,北境分号来的信。”
柳青芜接过信,展开阅读,嘴角微微上扬。
“北境的生意也走上正轨了。”她放下信,看向窗外,目光悠远,“是时候,去看看那片不一样的风景了。”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窗外,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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