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婚礼上,陈兰,也就是我爸的现任妻子,亲手为我妈戴上了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
那串项链的光泽,映着我妈眼里的泪光,也晃了晃我有些发懵的眼。
在此之前的十年里,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个重组家庭的相处模式,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停战协议”。我爸和陈兰一个家,我和我妈一个家,逢年过节,我像个钟摆,在这两个支点间小心翼翼地摇晃。我们客气、疏离,绝口不提那个横亘在我们中间的、名叫“过去”的东西。
可这一切的改变,都要从三个月前,我妈那个云淡风轻的电话说起。
第1章 一锅冒着热气的酸菜鱼
“墨墨,妈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我妈沈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三月的风拂过湖面,听不出太多波澜。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闻言,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落下。
“哦……挺好啊,妈。那人……张叔叔,他对你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惊喜。
“挺好的,老实人,会疼人。”我妈顿了顿,补上一句,“你周末有空回家一趟吗?我们一起吃个饭,也让他见见你。”
“好。”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空调的冷风似乎更重了些。我叫林墨,今年二十七岁。在我十七岁那年,爸妈离婚了。没有争吵,没有狗血,平静得像一场早已排练好的告别。一年后,我爸林建军再婚,娶了陈兰。
于是,我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需要客客气气称呼为“陈阿姨”的人。
那个周末,我提着水果回了我妈的家。张叔叔叫张磊,是个中学物理老师,戴着眼镜,笑起来眼角有细密的皱纹,看起来很和善。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我妈坐在沙发上,脸上是我许久未见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松弛和安定。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张叔叔话不多,但总能恰到好处地给我妈夹她爱吃的菜,会记得我随口提过一句不吃香菜。我心里那点残存的、为我爸不值的疙瘩,也在这顿饭的温情里慢慢被抚平了。
送我出门的时候,我妈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墨墨,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跟你爸,早就过去了。现在我们都各自安好,你就别再为难自己了。”
我点点头,眼眶有点热。我不是为难自己,我只是……只是还没学会怎么面对一个分裂又重组的家庭。
隔了一周,是我爸的“家庭聚餐日”。这是陈兰定下的规矩,每个月第二周的周六,雷打不动,我要回他们那边吃饭,陪爷爷奶奶。
我爸的新家在一个高档小区,一百六十平的房子,窗明几净,被陈兰收拾得一尘不染。我到的时候,她也正在厨房忙活,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郁的酸菜鱼的香味。
“墨墨回来啦,快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陈兰探出头,笑着招呼我。她长得不顶漂亮,但很耐看,是那种温婉贤淑的长相。
“陈阿姨。”我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换了鞋,走进客厅。
我爸林建军正陪着爷爷奶奶看电视,见我回来,脸上露出笑容:“闺女来了。”
爷爷奶奶更是高兴,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我知道,在他们心里,始终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饭桌上,陈兰端上了一大盆酸菜鱼,鱼片洁白滑嫩,汤色金黄,热气腾腾。她给我盛了一大碗,殷勤地说:“墨墨,尝尝阿姨做的酸菜鱼,看合不合你口味。”
我默默地夹起一片鱼肉放进嘴里。很鲜,很嫩,但和我妈做的味道不一样。我妈做的酸菜鱼,酸菜是自己腌的,酸得更醇厚,带着一股独特的风味。陈兰的,用的是超市买的袋装酸菜,味道更标准化,却少了一点家的味道。
这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对我好得无可挑剔,却始终隔着一层标准化、流程化的客气。
“怎么样?”我爸期待地问。
“挺好吃的。”我咽下鱼肉,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
陈兰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你爸说你最爱吃这道菜,我特地学了好久。”
我心里一滞。是啊,我最爱吃我妈做的酸菜鱼。这句话,我爸肯定没跟她说后半句。
饭吃到一半,我爸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他看了一眼陈兰,又看了看我,开口道:“墨墨,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是不是要结婚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点了点头:“嗯,下个月。”
“那……那挺好的。”我爸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接着说,“我的意思是,结婚,是大事。我们……我们全家都应该去祝贺。”
我愣住了,筷子停在半空中。
“我们全家?”我重复了一遍,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陈兰。
陈兰正低头喝汤,似乎没注意到我的视线,但她微微绷紧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爷爷奶奶也停下了筷子,面面相觑。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电视里新闻联播的声音。
“对,我们全家。”我爸加重了语气,“我,你陈阿姨,还有爷爷奶奶,我们一起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脱口而出:“爸,你没搞错吧?你带着你现在的妻子,去参加你前妻的婚礼?这算什么?砸场子吗?”
第2章 一场荒唐的提议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餐厅里,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尴尬的涟漪。
我爸的脸瞬间涨红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他大概也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温顺听话的我,会用“砸场子”这么尖锐的词。
“胡说什么呢!”奶奶最先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语气里带着责备,“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爷爷也沉着脸,放下酒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建军,这事儿……确实有点不合规矩。”
我爸像是找到了支撑,立刻看向爷爷:“爸,怎么就不合规矩了?我跟沈慧是离了婚,可我们不是仇人。她现在找到幸福了,我真心为她高兴。我们去,是送祝福,不是去捣乱。”
他说着,又转向我,语气软了下来:“墨墨,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你想想,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归宿,婚礼办得冷冷清清的,像话吗?她娘家那边亲戚不多,我们这边去了,人多,也热闹,显得咱们重视,在婆家脸上也有光啊。”
我简直要被我爸这套逻辑气笑了。
“热闹?重视?”我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陌生,“爸,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议论我妈?又会怎么议论陈阿姨?”
我的目光终于直直地射向了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陈兰。
她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迎上了我的视线。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墨墨,你别怪你爸。这个主意……主要是我提的。”
我彻底愣住了。
陈兰?她提的?这比我爸提出来还要让我觉得荒谬和不可思议。一个现任,主动要去参加前任的婚礼,这是什么剧情?
“你别误会。”陈兰连忙解释,声音有些急切,“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爸说得对。妈她……她是个好人。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你,肯定吃了不少苦。现在她结婚,我们是该去祝福她。”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几乎是卑微的。
“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让大家知道,我们家,不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我们……我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冷笑一声,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陈阿姨,你别忘了,这个家,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这是不公平的。我爸妈离婚,不是因为陈兰。他们之间的问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性格不合,观念差异,早就把他们的感情消磨殆尽。陈兰,是在他们离婚半年后,才经人介绍认识我爸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心里的委屈和怨气,总需要一个出口。而陈兰,就成了那个最方便、最直接的靶子。
果然,陈兰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血色尽褪。她攥着桌布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墨!”我爸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给我向你陈阿姨道歉!”
桌上的碗碟被震得“哐当”作响,一碗汤溅了出来,洒在桌上,慢慢地流淌。
爷爷奶奶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劝架。
“建军,你坐下!有话好好说,冲孩子发什么火!”奶奶拉着我爸的胳膊。
“墨墨,你也是,怎么能这么说你陈阿姨呢?”爷爷皱着眉看我,“你陈阿姨嫁到我们家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对我们老的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我当然有数。
陈兰对我,没得说。从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她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比我爸那个粗心男人细致多了。天冷了会提醒我加衣服,生病了会炖汤送到我公司楼下。对我爷爷奶奶,更是当亲生父母一样孝顺,端茶倒水,按摩捶背,从无怨言。
她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好继母的角色,努力地想融入这个家,弥补我缺失的那一块。
可我,就是不领情。
我固执地认为,她做得再好,也是“别人”。她对我好,不过是为了讨好我爸,为了让我爸安心。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原生家庭的一种讽刺。
此刻,看着她苍白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涌上一股浓浓的烦躁和愧疚。
“对不起。”我站起身,对着陈兰僵硬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我爸,“我吃饱了。你们的提议,我不同意。我妈的婚礼,我自己会去,不需要你们‘全家出动’去给她撑场面。”
说完,我没再看任何人的表情,抓起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外面的夜风很凉,吹在脸上,让我滚烫的头脑冷静了一些。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爸的提议很荒唐,陈兰的附和更荒唐。可他们那套“为你好”、“撑场面”的说辞,却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难道,是我太小气,太不懂事了吗?
我拿出手机,想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意思。可号码拨到一半,我又挂断了。
我怎么问?难道问她:“妈,我爸要带着他老婆来参加你的婚礼,你欢不欢迎?”
这简直比那个提议本身还要荒唐。
第33章 一通来自母亲的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陷入了一种冷战状态。
我爸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他发的微信,我也只当没看见。内容无非是那些车轱辘话,说我太冲动,不理解他的苦心,让我找个时间回家,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不想谈。这件事在我看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公司里一个新项目启动,忙得我脚不沾地,正好也给了我一个逃避的借口。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疲惫来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周五下午,我正在核对一份报表,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起电话:“妈。”
“墨墨,还在忙呢?”
“嗯,快忙完了。怎么了,妈?”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周末回家吃饭吗?张叔叔说好久没见你了,想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我犹豫了一下。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我妈说我爸那边的“宏伟计划”。
“妈,那个……”我吞吞吐吐地开口,“我爸……他前几天跟我说……”
“说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对吧?”
我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把我后面准备好的一大段措辞全都堵了回去。我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陈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陈兰……她竟然直接给我妈打了电话?她怎么敢?她们两个,从我爸妈离婚到现在,十年了,别说打电话,就是碰巧在街上遇见,都会默契地绕道走。
“她……她跟你说什么了?”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也没说什么。”我妈的语气依旧平静,“就是跟我道歉,说你爸提议去参加婚礼那天,你跟你爸吵架了,她觉得是她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兰给我妈打电话,不是为了“逼宫”,而是为了替我道歉?
“她还说,”我妈继续说道,“这个主意是她提的,本意是好的,怕我这边亲戚少,婚礼太冷清,想过来帮我撑撑场面。她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大,让你为难了。她说,如果我跟张磊觉得不方便,他们就不来了,让你别再跟你爸置气了。”
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清晰又柔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陈兰是想借这个机会,以胜利者的姿态,来我妈面前炫耀。炫耀她才是我爸身边的那个人,是林家的女主人。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去跟我妈解释,甚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那……妈,你是怎么想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我妈轻笑了一声,“我跟她说,我欢迎他们来。”
“什么?”我失声叫了出来,引得旁边工位的同事都朝我看来。我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妈,你没糊涂吧?你不觉得别扭吗?”
“有什么可别扭的?”我妈反问我,“墨墨,我跟你爸虽然离婚了,但我们之间没有仇恨。他现在过得好,有陈兰照顾着,我也放心。我结婚,他能来,说明他心里是坦荡的,是真心祝福我的。这有什么不好?”
“至于陈兰,”我妈顿了了一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她有疙瘩。但墨墨,你想想,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善意,才会主动提出去参加丈夫前妻的婚礼?她如果真有坏心眼,巴不得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才好,不是吗?”
我沉默了。
我妈的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拧了十年的死结。
是啊,我一直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陈兰,把她想象成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我把所有对父母离异的怨恨,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可我忘了,她也是个普通女人。她嫁给我爸,组建一个新的家庭,面对我这么一个浑身是刺的继女,面对我爸那对心思传统的老父母,她要处理的关系,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艰难。
“墨墨,大人的事,很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妈的声音悠悠传来,“我跟你爸缘分尽了,但情分还在。毕竟,我们共同拥有一个你。现在,我们都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过去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要再为难自己,也别再为难他们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原来,放不下的一直是我自己。
原来,最不懂事、最幼稚的人,也是我自己。
我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找到我爸的微信,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爸,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妈的婚礼,你们一起来吧。”
第4章 两代女人的和解
消息发出去后,我爸几乎是秒回。
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后面跟着一个流泪的表情。
我能想象到,手机那头的他,一定是如释重负。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夹在两个家庭、三个女人之间,一定也很累吧。
那个周末,我没有回我妈家,而是直接去了我爸那边。
开门的是陈兰。看到我,她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局促和不安。
“墨墨,你……”
“陈阿姨,我来……陪爷爷奶奶吃饭。”我低着头,声音有些小。
“哎,好,好,快进来。”她连忙让开身子,热情地接过我的包,“你爸去楼下买酱油了,马上就回来。”
客厅里,爷爷奶奶正在看养生节目。见我来了,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墨墨来了!快过来坐!”奶奶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瘦了,工作别太累了。”
我笑着应着,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很快,我爸回来了,看到我,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闺女来了。”
他没提那天吵架的事,也没提我发的微信,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饭桌上,气氛比上次好了太多。我爸和爷爷喝着小酒,聊着国家大事。奶奶不停地给我和陈兰夹菜。
我破天荒地主动给陈兰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青菜。
“陈阿姨,你也吃。”
陈兰受宠若惊地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起了雾。她连声说了好几个“好”,才低下头,默默地把那筷子青菜吃了。
我看到,我爸和爷爷奶奶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吃完饭,我爸和爷爷去书房下棋了。奶奶回屋午睡。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陈兰。
她洗了水果端出来,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显得有些拘谨。
“墨墨,那天……是阿姨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她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我摇了摇头,拿起一个苹果,低头削着皮。“不怪你,陈阿姨。是我太不懂事了,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她道歉。
陈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不委屈,不委屈。”她摆着手,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其实……其实我刚嫁给你爸的时候,也怕。怕你和爷爷奶奶不接纳我,怕这个家……我融不进来。”
“我给打电话,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她苦笑了一下,“我怕她误会,怕她觉得我是去挑衅的。还好,妈是个特别通情达理的人。她跟我说,谢谢我。她说,她也希望你能放下心结,好好生活。”
我削苹果的手一顿,果皮断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已经为了我,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和解。
“陈阿姨,”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我妈的婚礼,谢谢你愿意去。”
陈兰愣住了,随即,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脸上却带着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展露情绪。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继母,而是一个柔软的、感性的女人。
那个下午,我和她聊了很多。聊我的工作,聊她的烦恼,聊我爸那些改不掉的坏毛病。我们之间的那堵冰墙,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融化了。
走的时候,陈兰把我送到门口,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这是什么?”我问。
“给的结婚礼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挑了一串珍珠项链。我觉得……配她的气质。”
我捏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她会喜欢的。”我说。
第55章 一场特别的婚礼
我妈的婚礼定在一个周末的中午,在一家环境雅致的酒店举行。
规模不大,只请了双方最亲近的亲戚和朋友。
那天早上,我作为唯一的娘家人,早早地就到了酒店的化妆间,陪着我妈化妆。
镜子里,我妈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化着精致的淡妆,美得不像话。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除了眼角几不可见的细纹,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快五十岁的人。
“妈,你今天真漂亮。”我由衷地赞叹。
我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笑了,眼底是藏不住的幸福光芒。“是吗?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穿婚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幸福又不分年纪。”我帮她整理着头纱,“张叔叔要是看见了,肯定得看呆了。”
正说着,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张叔叔那边的人来了,说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我爸。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跟在他身后的,是陈兰,还有被他们一左一右搀扶着的爷爷奶奶。
陈兰穿了一条得体的香槟色连衣裙,化了淡妆,手里捧着一个花篮。爷爷奶奶也都穿上了新衣服,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他们这一家人的出现,让原本就不大的化妆间,瞬间变得有些拥挤,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化妆师和我妈的朋友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我妈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建军,爸,妈,你们来了。”她先是跟我爸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然后目光转向陈兰,温和地笑了笑,“陈兰,也谢谢你能来。”
“应该的,应该的。”陈兰显得有些紧张,把花篮递过去,“沈慧姐,恭喜你。”
一声“沈慧姐”,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个称呼,既不显得生分,又表明了立场和尊重。
我爸看着我妈,眼神里有感慨,有释然,最终都化作了一句真诚的祝福:“沈慧,祝你幸福。”
“谢谢。”我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祝福。
最开心的莫过于爷爷奶奶。奶奶拉着我妈的手,又拉着我的手,眼眶红红的。“好,好,都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这场面,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怪异,甚至滑稽。前夫带着现任妻子和父母,来参加前妻的婚礼。
但身处其中的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尴尬,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和温暖。
婚礼仪式开始前,宾客们陆续到场。我爸他们被安排在了主桌,就在我旁边。
张叔叔的亲戚朋友们看到我爸一家,都露出了惊讶和好奇的表情,窃窃私语声不断。
我有些担心,怕他们说些不好听的话。
可张叔叔却表现得十分大方磊落。他领着我妈,亲自到我爸这一桌敬酒。
“林大哥,”他举起酒杯,对我爸说,“谢谢你。谢谢你把沈慧教育得这么好,也谢谢你把墨墨培养得这么优秀。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们娘俩。”
我爸也站起来,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该说谢谢的是我。以后,她们就拜托你了。”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没有剑拔弩张,没有虚伪客套,只有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和坦诚。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放下,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恶语相向,而是在各自安好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为对方的幸福,送上一句真诚的祝福。
第6章 一串温润的珍珠
婚礼仪式进行到一半,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司仪正在台上说着煽情的祝词,台下的宾客们都安静地观礼。
就在这时,我看到陈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那个我见过的精致礼盒,走到了台侧。她和我妈的朋友低声说了几句,那个朋友点点头,便把她引到了我妈身边。
司仪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把话筒递给了她。
陈兰接过话筒,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大家好,我是林墨的……陈阿姨。”她顿了一下,选择了这个最稳妥的称呼。
“今天,是沈慧姐和张老师大喜的日子。我站在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家人,想送上一份祝福。”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但很清晰。
“沈慧姐,认识你这么多年,虽然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我一直很敬佩你。你是一个坚强、善良、了不起的女人和母亲。你把墨墨教育得那么好,那么懂事。谢谢你。”
说着,她对着我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妈连忙扶住她,眼眶也红了。
陈兰直起身,打开了手里的礼盒,里面静静地躺着那串珍珠项链。
“这串项链,是我的一点心意。珍珠,代表着圆满和珍惜。我希望你未来的生活,能够像这珍珠一样,温润、美满,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珍惜。”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陈兰亲手为我妈戴上了那串珍珠项链。
两双女人的手,在空中交汇。一双,曾经操持着同一个家,照顾着同一个男人;另一双,现在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她们之间,没有嫉妒,没有怨恨。
我看到陈兰在我妈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妈听完,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陈兰。
两个女人,在婚礼的舞台上,拥抱在了一起。
那一刻,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坐在台下,早已是泪流满面。我身边的我爸,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也红着眼圈,悄悄地用手背抹着眼泪。爷爷奶奶更是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知道陈兰对我妈说了什么,但我猜,那一定是一句关于“家”,关于“孩子”,关于“未来”的和解与托付。
婚礼结束后,我们送爷爷奶奶回家。
车里,气氛很安静。奶奶握着陈兰的手,不停地说:“小兰,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我们林家,有福气。”
陈兰只是笑着,眼底却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到了楼下,我爸扶着爷爷奶奶上楼。车里只剩下我和陈兰。
“陈阿姨,”我轻声问,“你……最后跟我妈说了什么?”
陈兰转过头,看着我,目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她笑了笑,说:“我告诉她,以后,过年我们一起过吧。你一个家,我们一个家,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这样,墨墨就不用再像个钟摆一样,两头跑了。”
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兜兜转转,都是为了我。
为了让我不再为难,为了让我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叫了她一声:“妈。”
她愣住了,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她反应过来,伸出手,用比我记忆中我母亲还要用力的力道,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了我。
“哎。”
一声应答,包含了十年的委屈、辛酸、隐忍和期盼。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们一大家子人,我妈,张叔叔,我爸,陈兰,爷爷奶奶,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上吃饭。
桌子中间,摆着两盆一模一样的酸菜鱼,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我尝了一口,分不清哪一盆是我妈做的,哪一盆是陈兰做的。
因为,它们都是家的味道。
我知道,生活不是童话,未来的路,我们这个特殊的家庭,或许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摩擦。
但我也知道,只要心中有爱,有善意,有为对方着想的体谅和包容,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毕竟,血缘决定了起点,但爱与和解,才能定义家的终点。
转载请注明来自德立,本文标题:《梦到参加婚礼是什么预兆(我爸的现任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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