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霉味混着香灰钻进鼻腔时，周明才意识到供桌上的黄鼠狼雕像不对劲。那尊巴掌大的泥塑本该摆在祠堂角落，此刻却端坐在他亡母的遗像前，玻璃眼珠在烛光里泛着诡异的油光。三小时前他分明看见雕像被锁在樟木箱底层——箱盖上还留着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什么动物用指甲生生挠出来的。

周明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供桌的瞬间，供盘里的苹果突然滚落在地。泥塑的嘴角缓缓渗出血丝，滴在母亲黑白照片的衣襟上，恰好染红她生前总别在领口的那枚银纽扣。窗外传来树枝刮擦瓦片的声响，节奏与隔壁王婆昨晚讲的黄仙讨封故事完全重合：每逢月圆夜，黄鼠狼会叼走死者的贴身物件，若是活人惊动了它...

周明盯着雕像爪缝里夹着的银纽扣，突然想起母亲下葬时，棺木里那件寿衣的纽扣全被换成桃木钉。当时道士说这是防黄仙借尸，现在想来，那声刺耳的猫头鹰啼叫似乎是从祠堂方向传来的。

供桌上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周明看见黄鼠狼雕像的尾巴在轻微摆动——泥塑的尾巴本该是僵直的。他盯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想起王婆说过黄仙讨封时尾巴会翘三翘。当第三道摆动发生时，雕像的玻璃眼珠突然转向他，瞳孔里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就像被猫头鹰盯住的田鼠。

周明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明明知道这只是错觉，却感觉有股阴风顺着后颈钻进衣领。供盘里的苹果突然开始腐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内部溃烂，汁液顺着桌沿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暗红的液体。那滩液体慢慢蠕动，渐渐形成几个模糊的爪印，朝着他的脚边延伸。

窗外的树枝刮擦声越来越急，节奏变成急促的拍打声。周明突然意识到，那不是树枝在刮瓦片，而是某种动物在抓挠窗框。他猛地抬头，看见窗纸被什么东西顶出几个凸起的小点，像是指甲在一点点划破纸张。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凸起的移动轨迹，与供桌上正在腐烂的苹果上的溃烂纹路一模一样。

周明感到有冰凉的东西蹭过他的脚踝，低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但当他再次抬头时，发现黄鼠狼雕像的嘴角又渗出更多血丝，这次滴在供盘里，与苹果汁混在一起，变成一种黏稠的暗红色液体。雕像的尾巴摆动得更明显了，几乎要翘起来，就像王婆故事里说的那样。

周明盯着那滩混合着血丝与苹果汁的液体，突然意识到那颜色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咳出的血。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响起王婆沙哑的警告语：黄仙讨封时若被活人撞见，非死即疯。窗纸上的凸起突然停止移动，取而代之的是三下清脆的叩击声——与黄鼠狼雕像尾巴摆动的节奏完全吻合。

雕像的玻璃眼珠突然渗出黏液，在烛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周明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黄鼠狼眼睛会变色时，说明它已修炼成精。供桌上的香灰无风自动，在桌面拼出三个歪斜的爪印，与地板上那滩液体形成的爪印连成一条直线，直指他颤抖的脚尖。

周明试图后退，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地上。雕像嘴角的血丝突然变成黑色，滴在母亲照片上，银纽扣立刻开始锈蚀。他听见箱子里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与窗外一模一样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正是黄仙讨封的暗号。

最令他崩溃的是，他分明看见雕像的耳朵在轻微颤动。泥塑的耳朵本该是贴着头部的，此刻却像活物般竖起来，捕捉着屋内的每一丝声响。周明想起母亲下葬前夜，他曾在祠堂听见同样的刮擦声，当时以为是老鼠，现在想来，那节奏与此刻的叩击声分毫不差。

周明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雕像耳朵颤动的残影，那截泥塑的耳廓边缘突然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某种湿润的、带着毛鳞的活体组织。供桌上的香灰突然腾起一阵阴风，在空中拼出母亲生前的笔迹——歪歪扭扭的救命二字，正是她临终前在药方背面反复涂写的字迹。窗纸终于被彻底划破，三只黄鼠狼幼崽从破洞鱼贯而入，它们雪白的肚皮上各有一道血痕，拼起来恰好是母亲寿衣上缺失的银纽扣形状。

周明发出非人的惨叫，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黄鼠狼的轮廓。那影子突然转头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与雕像一模一样的玻璃眼珠。供盘里的液体沸腾起来，浮现出母亲被黄鼠狼舔舐脸颊的幻象——那畜生嘴里还叼着半枚锈蚀的纽扣。当最后一丝烛光被影子吞噬时，周明终于明白为何棺材里要钉桃木钉：母亲早就在黄仙讨封时死了，此刻坐在祠堂里的，不过是借她皮囊讨封的畜生。

当周明再次睁开眼时，供桌上的黄鼠狼雕像已恢复成普通泥塑，只是玻璃眼珠里多了道血丝。窗外传来王婆的吆喝声：周家小子，你娘托梦说想吃苹果啦。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躺着枚锈蚀的银纽扣，而供盘里的苹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鲜红。香灰拼成的救命二字消散在晨光中，仿佛昨夜一切只是场噩梦——除了一样东西：樟木箱底那尊黄鼠狼雕像的爪缝里，分明夹着半张被血浸透的药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周明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