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被领导当众批评(96年我被领导批评)

梦见被领导当众批评(96年我被领导批评)

祈康复 2025-10-24 科学 4 次浏览 0个评论

1996年的夏天,热得像一锅煮沸的糖水,黏稠,无处可逃。

梦见被领导当众批评(96年我被领导批评)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甜腻的桃子味,那是我们罐头厂的标志性气味。闻久了,会觉得那股甜味从鼻腔一直钻到喉咙,再渗进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里,让你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走动的、快要腐烂的桃子。

那天下午,我被厂长叫进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是全厂唯一有空调的地方,但那台老旧的“春兰”空调,吹出来的风带着一股铁锈和灰尘混合的霉味,呜呜地响,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在喘气。

我站在他那张巨大的、油漆斑驳的办公桌前,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黄色桃子绒毛的解放鞋。

“你画的这是什么?”

厂长的声音很粗,像砂纸在打磨一块粗糙的木头。

他把一张纸拍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那是我画的新包装设计图。

我们厂的罐头,包装几十年都没变过,就是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咧着嘴笑,背景是几颗硕大无比、红得不太真实的桃子。俗气,但厂长觉得亲切。

我画的,是一片写意的桃林,水墨风格,几只飞鸟掠过,旁边用一行很小的行书写着:“留住整个夏天”。

“花里胡哨!”

厂长的手指头,又粗又短,像几根胡萝卜,戳在我画的那几只飞鸟上。

“罐头就是罐头,是拿来吃的,不是拿来看的!搞这些没用的东西,浪费时间,浪费颜料!你以为你是谁?画家?”

我没说话。

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负责给削好皮的桃子去核。每天,成千上万个光滑、冰凉的桃子从我手里经过,我的指甲缝里永远是洗不掉的黄色。

画画,是我唯一的出口。

“这个月奖金扣掉。”

“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明天早上交给我。”

“现在,出去!”

我从他办公室出来,感觉那台“春兰”空调吹出的冷风,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在我的后背上。

走廊里,甜腻的桃子味重新包裹了我。

闷热,让人窒息。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像一头永不疲倦的钢铁巨兽在咆哮。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拿起一个桃子,手里的工具刀却怎么也对不准那个核。

旁边工位的王师傅看了我一眼,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含糊不清地说:“又挨骂了?”

我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手上的动作快得像一道幻影。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住的单身宿舍,在厂区最偏僻的角落,一排红砖平房,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

窗外,月光很好,像水银一样,静静地流淌在水泥地上。

我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

厂长那句“你以为你是谁”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里来回地割。

是啊,我以为我是谁?

一个从山沟里出来,好不容易在城里找了份工作的年轻人。

一个连正式工都算不上,随时可能被辞退的合同工。

一个连像样的画纸都买不起,只能在废弃的包装纸背面画画的……废物。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枕头有一股汗味和肥皂混合的气味。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无力感淹没的时候,我听到了敲门声。

很轻,很轻。

笃,笃,笃。

像是在试探。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林晚。

她是我们厂里质检科的,平时话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地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拿着一个小本子和手电筒,在流水线旁边走来走去。

她的皮肤很白,在月光下,白得像一块温润的玉。

她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碗,碗里好像是……绿豆汤。

“我……看你宿舍灯还亮着。”

她的声音也和她的人一样,很轻,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下午的事,我听说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站着,让开一个身位,让她进来。

我的宿舍很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了。

墙上,贴着我画的画,有用铅笔画的,有用圆珠笔画的,还有用厂里废弃的颜料画的。

那些画,让这间简陋的小屋,显得更加寒酸。

她走进来,目光落在了墙上的画上。

她看得那么认真,一幅一幅地看过去,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品。

我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画得真好。”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光。

那光,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

“这个……给你。”

她把手里的搪瓷碗递给我。

“我妈熬的绿豆汤,放了冰糖,喝了解暑。”

碗还是温的,那温度顺着我的手心,一直暖到我的心里。

我低头喝了一口,绿豆煮得很烂,沙沙的,冰糖的甜味恰到好处,驱散了空气里那股甜腻的桃子味,也驱散了我心里的一部分苦涩。

“谢谢。”我小声说。

“不用。”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墙上的画。

“厂长不懂。”

她忽然说。

“他只看得到罐头能不能卖出去,看不到这些画有多好看。”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涨涨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宿舍里只有风扇在呼呼地转,还有我喝绿豆汤的声音。

“你……别难过。”

她走到我面前,离我很近。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很好闻,和厂里那股甜腻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她忽然伸出手,借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给我正了正我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的衣领。

她的手指很凉,轻轻地触碰到我的脖子。

我浑身一僵,像被电了一下。

那个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一面被擂响的鼓。

咚,咚,咚。

“领子皱了。”

她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说。

然后,她对我笑了笑。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

像一朵在黑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端着那个空了的搪瓷碗,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月光洒在我的身上,也洒在她刚才站过的那个地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被她抚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凉意。

那一晚,我睡得很好。

梦里没有机器的轰鸣,没有厂长粗暴的嗓门,也没有那股甜得发腻的桃子味。

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在月光下,对我微笑。

从那天以后,我和林晚,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还是很少说话,在厂里碰到,也只是点点头,笑一笑。

但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一种看不见的连接。

有时候,我在流水线上埋头给桃子去核,一抬头,会看到她在不远处,拿着小本子在记录什么,目光偶尔会和我对上。

她会很快移开,但嘴角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时候,食堂吃饭,她会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

我们默默地吃饭,听着周围嘈杂的人声,偶尔会因为同时去夹一盘菜而碰到筷子,然后相视一笑。

她会把她饭盒里的红烧肉夹给我,说她不爱吃肥的。

我知道,她是看我太瘦了。

厂里的伙食,油水很少。

我的检查,最后还是交了上去。

我写得很敷衍,通篇都是“我错了”“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至于错在哪里,我一个字都没提。

厂长把我叫去,又骂了我一顿,但最后还是把那张检查扔进了垃圾桶,让我滚。

奖金照扣。

但我不在乎了。

我开始偷偷地画画。

我把厂里淘汰的废旧木板捡回来,用砂纸打磨光滑,当成画板。

我用省下来的饭钱,去镇上唯一一家文具店,买最便宜的水彩颜料。

我画厂里的高烟囱,画宿舍窗外的那棵老槐树,画车间里生锈的机器,画落日下工人们疲惫的剪影。

我画得最多的,是林晚。

我画她穿着白大褂,在流水线旁认真记录的样子。

我画她在食堂吃饭,微微低着头的样子。

我画她走在厂区的小路上,风吹起她长发的样子。

我不敢让她知道。

我把这些画,都藏在我的床板下面。

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一个甜蜜又酸涩的秘密。

有一天,厂里停电了。

整个车间,瞬间从震耳欲聋的喧嚣,陷入一片死寂。

工人们欢呼起来,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提前下班了。

大家像潮水一样涌出车间。

我收拾好东西,也准备走。

“等一下。”

是林晚的声音。

她叫住了我。

“我……有东西给你。”

她把我带到厂区后面的一个废弃仓库。

那里堆满了生锈的报废机器,像一堆钢铁巨兽的骸骨。

夕阳的光从破了洞的屋顶上照下来,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柱,空气里漂浮着无数的尘埃。

她从一个角落里,拖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

“打开看看。”

我好奇地打开箱子。

里面,满满一箱子,全是画画用的东西。

各种型号的画笔,崭新的,笔杆上还带着木头的清香。

一整套的油画颜料,颜色齐全,像一道彩虹。

还有厚厚的、带着纹理的专业画纸。

我惊呆了。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是传说中的宝藏。

我做梦都想拥有,却连最便宜的一支笔都舍不得买。

“你……你哪来的?”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一个表哥,以前是学画画的,后来改行了,这些东西就一直放着。我觉得,放在那里也是浪费。”

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事情肯定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这些东西,一看就很贵。

“我不能要。”我把箱子推回去。

“为什么?”

“太贵重了。”

“东西只有在会用它的人手里,才叫贵重。放在我表哥那里,就是一箱废品。”

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收下吧。别让你的天赋,被埋没在桃子罐头里。”

“别让你的天赋,被埋没在桃子罐头里。”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里所有的犹豫和自卑。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有信任,有鼓励,还有一种我当时读不懂的……期许。

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箱东西。

那个箱子很沉,我抱着它,却觉得自己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被染上了颜色。

我不再只用铅笔和圆珠笔画画。

我开始用油画颜料。

我学着调色,学着处理光影。

我的床板下,画越来越多。

我的画里,开始有了绚烂的色彩。

我画金色的夕阳,画蓝色的夜空,画绿色的田野,画厂区墙角下,开出的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当然,我画得最多的,还是林晚。

我画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站在开满油菜花田里的样子。

那是我凭想象画的。

我从没见过她穿红色的裙子,她总是穿着朴素的工装,或是那件白大褂。

但我总觉得,红色最适合她。

像一团火,可以点燃这个灰色的、单调的世界。

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我们不再仅限于在食堂吃饭。

下班后,我们会一起去镇上的旧书摊。

我们在蒙着厚厚灰尘的书堆里,寻找着泛黄的文学名著和旧画册。

我们会为了一本书里某个情节的理解而争论,也会为了一幅画的构图而讨论半天。

我们还一起去过一次县城。

坐着那种又慢又颠簸的公交车,车厢里充满了汗味和汽油味。

我们去看了县里唯一的一场画展。

画展很小,在一个破旧的文化馆里,展出的都是一些本地老年大学学员的作品。

画得很业余,但我们看得津津有味。

从文化馆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们没赶上回厂里的末班车。

我们就在县城的小旅馆住了一晚。

开了两间房。

躺在小旅馆那张潮湿的床上,我闻着被子上陌生的、混着消毒水味道的气息,一夜没睡。

我满脑子都是她。

我想象着她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和我只有一墙之隔。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我们坐最早的一班车回厂里。

车上人很少。

我们并排坐着。

车子颠簸的时候,她的头,会不小心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的头发很软,带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

我的心,又开始像擂鼓一样狂跳。

我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我希望那段路,永远没有尽头。

但是,车,总会到站的。

回到厂里,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

流水线,食堂,宿舍。

三点一线。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地改变了。

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虽然没有捅破,但已经薄得透明。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谁也不愿意,先迈出那一步。

也许,是害怕。

害怕一旦说出口,连现在这种朋友关系,都维持不了。

毕竟,在90年代那个保守的小镇工厂里,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流言蜚语,可以像厂里的桃子糖水一样,把人淹死。

我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画笔上。

我画了一幅画。

我画了很久,用了我所有的心血。

那幅画上,是那个月夜。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站在一间简陋的宿舍门口,伸出手,为一个低着头的男孩,整理衣领。

月光像水一样,洒在他们身上。

男孩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女孩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我给这幅画,取名叫《月光》。

我把这幅画,寄出去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青年美术大赛。

我没抱任何希望。

我觉得,我只是想给这份感情,找一个出口。

就像往大海里,扔一个漂流瓶。

我没告诉林晚。

我怕她会笑我,不自量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厂里的桃子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腻。

机器的轰鸣声,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震耳欲聋。

我每天都在重复着给桃子去核的动作,我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接触桃子汁,开始脱皮,发痒。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下去。

直到,我收到一封信。

一封从省城寄来的信。

信封很厚,牛皮纸的材质,上面盖着红色的邮戳。

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躲在宿舍里,把门反锁,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烫金的获奖证书,和一封信。

我的那幅《月光》,得了一等奖。

信上说,评委们对这幅画评价很高,说它充满了人文关怀和时代气息。

信上还说,省城的一家美术出版社,看中了我的才华,愿意给我提供一个职位,让我去做美术编辑。

我看着那封信,一遍,又一遍。

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却觉得那么不真实。

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可以不用再闻这股甜腻的桃子味了?

我,可以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了?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冲出宿舍,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林晚。

我跑到质检科,他们说,林晚请假了。

我跑到她住的家属楼下,她家没人。

我一连找了她好几天,她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我问遍了所有我认识的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有人说,她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份巨大的喜悦,也被一种莫名的不安,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个星期后,我才再次见到她。

是在厂门口。

她瘦了,也憔悴了,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你……去哪了?”我问她,声音有些沙哑。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眼圈却红了。

“我爸……没了。”

她说。

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我的心上,却有千斤重。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听说过,她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卧病在床。

她之所以会在这个厂里上班,就是为了照顾她爸爸,为了挣钱给他治病。

现在,她唯一的亲人,没有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任何语言,在死亡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能陪着她,在厂区里,一圈一圈地走。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要走了。”

她忽然说。

“去哪?”我心里一紧。

“回我妈的老家,在南方。这里……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我想告诉她我获奖的消息。

我想告诉她,我可以去省城工作了。

我想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但是,看着她那张写满悲伤和疲惫的脸,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祝你一路顺风。”

最后,我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的话。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

有失望,有悲伤,还有一丝……决绝。

“你也是。”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昏黄的路灯下。

那个晚上,我把那张获奖证书和那封录用信,压在了我的床板底下。

和那些我画的,关于她的画,放在一起。

我觉得,它们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第二天,我去上班。

流水线上,少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食堂里,我的对面,也永远地空了一个位置。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桃子味,变得前所未有的浓烈,熏得我只想吐。

三天后,我递交了辞职信。

厂长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大笔一挥,就批了。

在他眼里,我这种合同工,就像流水线上的桃子,走了一个,马上就会有新的补上来。

无足轻重。

我收拾好我那点可怜的行李,只有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和那个沉甸甸的木箱子。

我没有去省城。

我买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

我不知道她老家具体在哪个城市,哪个小镇。

我只知道,她去了南方。

那是一趟绿皮火车,又慢又挤。

车厢里,混合着各种气味,泡面味,汗臭味,脚臭味。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载着我,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

我看着窗外,风景不断地后退。

那些熟悉的厂房,烟囱,田野,都离我越来越远。

我知道,我正在离开我的过去。

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我的未来。

我只是抱着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念头。

世界那么大,万一,我能再遇见她呢?

我在南方,待了很多年。

我从一个城市,漂泊到另一个城市。

我做过很多工作。

在工地上搬过砖,在餐厅里洗过盘子,在街头给人画过肖像。

最苦的时候,我睡过公园的长椅,捡过别人吃剩的盒饭。

但我一直没有放下画笔。

那个木箱子,我一直带在身边。

不管我搬到哪里,不管我的住处有多么简陋,那个箱子,永远都放在我最显眼的位置。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打开箱子,拿出那些画笔和颜料。

它们是我唯一的慰藉。

我画我看到的一切。

南方的城市,和我生活过的北方小镇,完全不一样。

这里有高耸入云的大楼,有川流不息的车辆,有永远都行色匆匆的人群。

这里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冷漠。

我的画,也变了。

我的画里,不再有宁静的月光和温柔的女孩。

取而代之的,是城市的钢筋水泥,是霓虹灯下孤独的灵魂,是立交桥下蜷缩的流浪汉。

我的画,变得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灰暗。

但奇怪的是,开始有人喜欢我的画了。

一家小画廊的老板,看中了我的作品,愿意帮我办一个小型的个人画展。

画展那天,来的人不多。

但我的画,卖出去了几幅。

我拿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笔稿酬。

那笔钱,不多,但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我终于,可以靠画画,养活自己了。

我的生活,开始慢慢好起来。

我有了自己的画室,虽然很小,但很明亮。

我不用再为下一顿饭发愁。

我开始在圈子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有人叫我“老师”,有人请我办讲座。

我甚至,还谈过几次恋爱。

但都无疾而终。

每个和我在一起的女孩,都说我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她们说,我的眼睛,虽然看着她们,但好像又透过她们,在看很远的地方。

我知道,她们说得对。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空洞。

那个空洞,只有一个人能填满。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

每到一个新的城市,我都会去打听。

但“林晚”这个名字,太普通了。

人海茫茫,找一个人,何其艰难。

我甚至,回过一次我们当年那个罐头厂。

厂子已经倒闭了。

厂房被推平了,盖起了一栋栋崭新的商品房。

当年我们走过的小路,住过的宿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

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心里空落落的。

时间,真是一个残酷的东西。

它会改变一切,也会带走一切。

我以为,我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只能把对她的思念,都画进我的画里。

我的画里,开始重新出现月光。

各种各样的月光。

城市天台上的月光,海边礁石上的月光,古老小巷里的月光。

但无论背景如何变换,那月光,都带着一丝清冷和温柔。

就像当年,她站在我宿舍门口时,洒在她身上的月光一样。

我的画,越来越受欢迎。

我办了更多的画展,从国内,到国外。

我得了很多奖。

我成了别人口中,成功的“艺术家”。

我有了很多钱,我买了很大的房子,很好的车。

但我一点也不快乐。

我常常在深夜里,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画室里,看着满墙的画,发呆。

我问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在她离开之前,告诉她我的心意,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我没有离开那个小镇,而是选择留在那里,等她回来,我们,会不会有结果?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我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人。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像一块被岁月风干的石头,再也不会为谁而起波澜。

直到,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个陌生的号码。

“请问,是周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的声音。

“我是。”

“我这里是XX美术馆,我们正在筹备一个九十年代怀旧主题的画展,想邀请您参加。我们看到您有一幅早期的获奖作品,叫《月光》,我们想……”

“我不参加。”

我直接打断了她。

那幅画,是我心里的一道疤。

我把它藏得很好,我不想让任何人,再来揭开它。

“周先生,您先别急着拒绝。这次画展,我们还邀请了另一位特殊的‘作者’。”

“什么意思?”

“这幅画,我们找到了它的……原型。”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的手,握着电话,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她在哪?”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就在我们美术馆。她说,她想见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冲出画室,发动汽车,一路狂奔到那家美术馆的。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见她。

马上,立刻。

我冲进美术馆的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站在大厅中央,一幅巨大的画作前。

那幅画,就是我的《月光》。

它被放大了无数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画上的月光,依旧那么温柔。

画上的女孩,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

而画前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了。

她的头发,也染上了风霜。

她的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但她站在那里,还是那么安静,那么从容。

她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了二十年。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充满了桃子味的夏天。

回到了那个,有月光的夜晚。

她对我笑了笑。

和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笑容,一模一样。

“你来了。”

她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们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坐了下来。

我们聊了很多。

聊这些年,各自的经历。

原来,她当年回到南方老家后,并没有过上安稳的生活。

她为了给家里还债,吃了很多苦。

她也去过很多城市,做过很多工作。

后来,她在一个小城市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才算安定下来。

她结过婚,又离了婚,没有孩子。

她说,她也曾经想过找我。

她回到过那个罐头厂,但厂子已经没了。

她也打听过我的消息,但只知道我成了一个画家,却不知道我在哪里。

她说,她这些年,一直关注着我的画展。

她看过我画的每一幅画。

她说,她知道,我画的那些月光,都是在画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问她。

“是我的一个学生。”她笑着说,“她大学毕业后,就在这家美术馆工作。她知道我一直在找你,这次画展,她看到你的名字和作品,就告诉了我。”

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它让两个相隔千里,失散了二十年的人,因为一幅画,再次相遇。

“你……过得好吗?”她问我。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关切。

我有很多话想说。

我想告诉她,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我想告诉她,没有她的这些年,我的世界,一直是灰色的。

我想告诉她,我有多想她,有多后悔。

但最后,我只是点了点头。

“我过得很好。”

我说。

“你呢?”

“我也很好。”

她也笑了。

我们都知道,对方在撒谎。

但我们,谁也没有戳破。

有些遗憾,有些错过,已经无法弥补。

我们能做的,只是珍惜眼前的重逢。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白天,聊到黑夜。

我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我们聊画画,聊文学,聊生活。

我们发现,我们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

我们还是,那么懂对方。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

不大,淅淅沥沥的。

像一首温柔的歌。

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城市的霓虹,在雨中,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影。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她说。

“这么快?”

“书店里,离不开人。”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重逢,总是那么短暂。

我们走到地铁口。

“那我送你到这里吧。”我说。

“好。”

我们站在屋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谁也没有说话。

离别的伤感,在空气里,慢慢发酵。

“周……”,她刚想开口,却又停住了。

我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却只是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像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为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

“领子皱了。”

她说。

同样的话,同样的动作。

时隔二十年,再次发生。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抱得很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我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她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她也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我。

我们在人来人生的地铁口,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拥抱着。

像两个失散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别走了。”

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哽咽。

“留下来,好不好?”

“或者,我跟你走。”

她没有说话。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子上。

是她的眼泪。

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轻轻地,推开我。

她帮我擦掉脸上的泪水,自己也抹了抹眼睛。

“我们……都老了。”

她说。

“不适合,再像年轻人一样,冲动了。”

“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事业。”

“我们,回不去了。”

她的话,很轻,很残忍。

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把我心里最后的一点幻想,也割得粉碎。

是的,我们回不去了。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

我们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年轻人了。

我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属于各自生活的重量。

“但是……”

她看着我,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

“我们,可以做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以后,你来我的城市,我请你喝茶,看我的书店。”

“我来你的城市,你带我看你的画展。”

“这样,不好吗?”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真诚和期盼。

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虽然,充满了遗憾。

但至少,我们没有再次,失去彼此。

我点了点头。

“好。”

她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地铁来了。

她转身,走进了车厢。

车门关闭的瞬间,她隔着玻璃,对我挥了挥手。

我也对她挥了-挥手。

列车,缓缓开动。

我看着她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轮明月,从云层里,探出头来。

月光,洒在我的身上。

清冷,又温柔。

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我回到画室,已经是深夜了。

我没有开灯。

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

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天,那股甜腻的桃子味。

想起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和她手里那碗冰镇的绿豆汤。

想起那个废弃的仓库,和那个装满了颜料的木箱子。

想起那趟开往南方的、哐当哐当响的绿皮火车。

想起这二十年来,我走过的路,吃过的苦,画过的画。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由这些碎片,一点一点拼接起来的。

而所有的碎片里,都有她的影子。

我拿出画板,调好颜料。

我开始画画。

我画了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地铁口,看着一辆列车远去。

他的脸上,有泪痕。

他的身后,是一轮明月。

我不知道,这幅画,应该叫什么名字。

也许,就叫《重逢》。

也许,叫《告别》。

也许,什么都不叫。

它只是我生命中,一个无法被抹去的印记。

第二天,我给美术馆的那个年轻女孩,回了电话。

我告诉她,我愿意参加那个画展。

而且,我还有一幅新的作品,要一起展出。

画展那天,我去了。

我的两幅画,被并排挂在一起。

一幅,是二十年前的《月光》。

一幅,是现在的这幅,我给它取名叫《然后》。

《月光》,是故事的开始。

《然后》,是故事的……延续。

很多人,都站在这两幅画前,驻足,沉思。

他们或许能看懂画里的技巧,光影,构图。

但他们,永远不会懂,这两幅画背后,藏着一个男人,一辈子的,爱与憾。

林晚没有来。

她给我发了条短信。

她说,书店很忙,走不开。

她说,祝画展成功。

我看着短信,笑了。

我知道,她不是不想来。

她只是,不想再打扰我的生活。

她总是这样,那么安静,那么体贴,那么……善良。

画展结束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卖掉了我在这个城市的房子,车子,关闭了我的画室。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捐给了一个美术基金会,用来资助那些有才华,但很贫穷的年轻画家。

我只留下了那个,她送给我的木箱子。

然后,我买了一张去她那个南方小城的火车票。

我没有告诉她。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或者说,我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哪怕,只是在一个城市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一片天空,也就够了。

火车,依然是“哐当哐当”地响着。

我看着窗外,风景飞速地后退。

我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会有怎样的故事。

但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人生,已经有太多的错过和遗憾。

我不想,再给自己,留下更多的遗憾。

我到了那个小城。

那是一个很美,很安逸的地方。

青石板路,白墙黑瓦,小桥流水。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她的书店。

书店不大,但很温馨。

门口,种着几盆盛开的三角梅。

店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空气中,弥漫着书香和咖啡的香气。

我推开门,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她正坐在柜台后面,戴着一副老花镜,低头看书。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岁月,好像对她,格外温柔。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

看到我,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笑容,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明亮。

“你来了。”

她说。

“我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木箱子,也笑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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