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官场上最怕的不是被人骂,而是被死人夸。
刘墉跪在养心殿的地砖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和珅那封绝笔信,字字诛心。表面上是临死前的肺腑之言,实际上是把刘墉往火坑里推。
你说和珅是故意的吧,人都死了五年了。你说不是故意的吧,这信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了。
嘉庆站在那儿,脸色铁青。
"和珅都说了,你们俩不是真的水火不容。刘墉啊刘墉,你这一辈子演得可真够辛苦的。"
刘墉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辩什么?
说和珅胡说八道?可人家临死前写的信,谁会信你一个活人的嘴?
说自己跟和珅真是死对头?可这信里明明白白写着"非石庵所害"。
最要命的是,和珅那几句"功高震主者,鲜有善终",简直是往嘉庆心窝子上捅刀子。
皇上本来就忌惮他这个三朝元老,现在和珅又给加了把火。
"皇上,臣..."刘墉声音沙哑,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臣这辈子,真没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事。"
"是吗?"嘉庆冷笑,"那你告诉朕,乾隆五十八年,淮河水患,赈灾银两去向不明,你当时在户部,怎么就查不出来?"
刘墉心里咯噔一下。
那年的事,确实有猫腻。但那是乾隆爷默许的,银子一部分进了内务府,一部分被和珅吞了,还有一部分...他刘墉也拿了。
不是他想拿,是不拿不行。
当时和珅给他递话,说这是皇上的意思,让大家都沾点好处,以后好办事。刘墉不敢不接,接了就是把柄。
"还有嘉庆元年,山西盐政案,你说你不知情,可为什么那些盐商的供词里,都提到了'刘府的刘管家'?"
刘墉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刘安那个蠢货,当年背着他收了盐商的好处,他后来知道了,狠狠打了刘安一顿,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皇上全都知道。
"还要朕继续说下去吗?"嘉庆走到刘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老头,"你这辈子,打着清官的旗号,干的是什么勾当,你自己心里清楚。"
刘墉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今天这一关,过不去了。
皇上不是今天才想杀他,而是早就想杀了,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理由。
现在,和珅的那封信,就是最好的理由。
"臣...认罪。"
这三个字说出口,刘墉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嘉庆却没有立刻发作,反而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刘墉,朕其实不想杀你。你跟着皇祖父、父皇这么多年,确实办过不少实事。但是..."
嘉庆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你太聪明了。聪明到让朕睡不着觉。"
"你知道的太多了。乾隆朝那些烂账,你都经手过。和珅倒了,可他的那些门生故旧还在。朕要想彻底肃清朝纲,就必须把你们这些老人,一个个清理干净。"
刘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
原来如此。
皇上不是因为他贪了多少银子要杀他,而是因为他活得太久了,知道得太多了。
新皇帝要建立自己的班底,老臣子就得死。
这跟清不清廉,有什么关系?
"皇上圣明。"刘墉苦笑,"臣明白了。只是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开恩。"
"说。"
"臣的两个儿子,都是读书人,不曾涉足官场。还请皇上看在臣这些年的劳苦功高,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回山东老家,了此残生。"
嘉庆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念在你还算识相的份上,朕准了。不过..."嘉庆话锋一转,"你不能死在京城。"
刘墉一愣。
"朕给你两条路。"嘉庆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朕赐你一杯毒酒,你体面地走。对外就说你旧疾复发,无疾而终。你的名声保住了,你的家人也能保住。"
"第二,朕把你的罪状公布于众,抄家问斩,株连九族。你自己选吧。"
这哪里是两条路?
这分明就是一条路。
刘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臣...选第一条。"
"聪明。"嘉庆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小德子,赐酒。"
小德子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只白玉酒杯。
杯子里的酒,清澈透明,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刘墉知道,这一杯下去,他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臣...还能再说几句话吗?"刘墉颤抖着接过酒杯。
嘉庆点点头。
刘墉捧着那杯毒酒,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解脱,有悲凉,还有一丝嘲讽。
"臣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那四个字——难得糊涂。可到头来才发现,真正糊涂的,是臣自己。"
"臣以为,只要把自己伪装成清官,就能在这官场上活得长久。可臣忘了,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是糊涂,而是明白。"
"明白什么?"嘉庆问。
"明白自己终究是个臣子。"刘墉苦笑,"皇上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最大的明白。"
说完,刘墉仰起头,一口气将那杯毒酒喝了个干净。
酒入喉咙,一股冰凉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刘墉放下酒杯,挣扎着站起身,朝着嘉庆深深鞠了一躬。
"臣...这就告退了。"
他转身,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墉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坐在龙椅上的嘉庆。
"皇上,臣最后问一句。和珅那封信,是真的吗?"
嘉庆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那一刻,刘墉什么都明白了。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上需要一个理由,而和珅恰好给了这个理由。
至于那封信是和珅临死前真写的,还是皇上让人后来伪造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墉踉踉跄跄走出了养心殿。
外面的雪,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刘墉站在雪地里,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
冷。
真冷。
可他的心,比这雪还要冷。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刘墉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守门的侍卫看了一眼,没有上前搀扶,只是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第二天一早,京城里传出消息:体仁阁大学士刘墉,因旧疾复发,于昨夜在宫中薨逝,享年七十三岁。
皇上闻讯,龙颜大恸,特赐谥号"文清",追赠太子太保,准其归葬故里。
消息传开,满朝文武无不扼腕叹息,称赞刘墉一生清廉,乃国之栋梁。
只有少数几个老臣,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然后默默回到家中,连夜烧掉了书房里的某些东西。
刘府披上了白绫。
刘墉的两个儿子跪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
刘安跪在一旁,面无表情。
他知道,老爷不是病死的。
但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因为说了,全家都得死。
三天后,刘墉的灵柩被运出了京城,一路向东,回山东诸城老家。
送行的队伍很长,朝中大臣几乎都来了。
大家都在感慨,一代名臣,就这么走了。
只有嘉庆,站在紫禁城的城墙上,看着那支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难得糊涂?呵,在朕面前,谁也别想糊涂。"
他转身,大步走回养心殿。
案头上,摆着一份新的名单。
上面,还有十几个名字。
都是乾隆朝留下来的老臣。
嘉庆拿起朱笔,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狠狠画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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