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明宪宗成化十六年（1480年）的时候，湖广镇守太监王定向朝廷上奏，称辽王府长阳王之妹宁福乡君，和仪宾杨纲一起“擅出府城”，打算进京告御状。虽然自己已经派人将他们“劝阻回府”，但这类苗头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明代宗室严禁离开封国，这是一个常识，但对于仪宾的管理则相对宽松。为了防止各地仪宾向宁福乡君和杨纲学习，朝廷再次发布敕书，严禁诸王及仪宾赴京陈情。

下都察院，以定等所言宜从。仪宾赴京者，许巡抚、巡按并分巡官参奏。—《明宪宗实录卷二百》

荆州古城

那么问题来了，郡王的妹妹应该是县主，怎么会是级别最低的乡君呢？宁福乡君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去京师呢？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

说起宁福乡君的封号，不得不先说一说她的父亲朱贵烚。

朱贵烚，辽简王朱植次子，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封长阳王。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五月，明代首封辽王朱植去世，谥曰简。由于辽世子朱贵煐早逝无嗣，当年十月，长阳王朱贵烚进封辽王。

辽简王坟园

正统四年（公元1439年），辽王和两个妹妹：泸溪郡主和竹山郡主长期通奸之事暴露。朝廷命开国太祖朱元璋的女婿：驸马都尉赵辉（辽王姑父）出马，前往荆州将朱贵烚带回北京受审。最终朱贵烚被削爵废为庶人，全家发守辽简王坟茔。

朕惟祖宗之法不可得而私，犹虑法司或有传致，特召尔来京询其实情。令皇亲太师、英国公张辅等将行在都察院奏尔所犯事，诸皇亲与三法司、六科交劾尔奏章并诸王议尔罪状示尔，尔已服罪无词。揆之国典，罪不可容。特念亲亲，曲法宽贷。重以尔得罪祖宗神明，难奉国祀。谨遵祖训，削去王爵，降为庶人。—《明英宗实录卷五十三》

朱贵烚被废黜之后，其四弟兴山王朱贵（火受）进封辽王。

荆州古城

辽王封国在荆州，辽简王坟茔位于今八岭山国家森林公园内，两者相距约四十多里，双方按理说应该井水不犯河水。然而朱贵烚在位之时对几个弟弟刻薄寡恩，落难之后偏偏还要和新任辽王过不去，除了日常咒骂之外，还在父王的享堂内饲养家畜。

享堂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每逢重大节日以及先王忌辰，辽王都会来此进行祭祀。朱贵烚将此庄严肃穆之所搞得污秽不堪，显然为了和弟弟斗气。但是朱贵烚已经是庶人了，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丙戌，书复辽王贵（火受）曰： “所奏庶人贵烚怨詈及育牲畜于享堂诸事，已命长史司及荆州卫掌印官劝喻。令其守分循理，不许践秽坟茔。叔祖亦宜体念同气，待以恩礼，毋失亲亲之谊。”—《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十三》

英宗朱祁镇剧照

自正统四年（公元1439年）起，到正统十一年（公元1446年）止，长达七年的时间里，新老辽王斗法之余，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朱贵烚的子女们。

朱豪㙷，朱贵烚嫡长子，父王被废黜之时刚刚十岁，还没来得及被册封为辽世子。结果无辜被牵连之后，几年的时间里即不能读书，也吃不饱饭，朱豪㙷终于怒而潜出祖父坟园，打算赴京告状。

这一次大闹，让远在北京的英宗朱祁镇特意关注辽藩内斗，指示辽王在荆州城内准备第宅，给朱贵烚的子女居住。我们想象一下，朱豪㙷身为嫡长子都没有任何待遇，宁福乡君身为庶出的第四女，童年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辽简王墓

正统十三年（公元1448年），一场大火烧毁了朱贵烚的房屋、家财，这位辽庶人又气又急，一口气没上来，就此离世。

乙丑，命给辽庶人贵烚妻、子岁禄如故。先是，庶人以罪谪守辽简王墓。至是，房屋、家财尽毁于火。庶人因以愤死，岁禄住支。其妻曹氏奏称家属众多，衣食窘迫，故有是命。—《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六十五》

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土木堡之变后，英宗朱祁镇被尊为太上皇帝，郕王朱祁钰即位称帝，宁福乡君跟着兄长朱豪㙷一起搬到了荆州城内居住。未曾想四叔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们兄妹，史称“非礼凌虐”，以至于新天子都发出一声怒斥：“忍为不义若此乎？”

景泰帝朱祁钰剧照

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正月，太上皇帝发动政变，重夺皇位，随即大赦天下并施恩于宗室，朱豪㙷因此被封为辅国将军，其第四妹也被封为宁福乡君，许配给仪宾杨纲。

这里略作解释，明代皇子封亲王，王子封郡王，郡王诸子封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之子降封辅国将军，此后历代降封，由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一直最低级的奉国中尉。至于女性宗室，皇女封公主，王女封郡主，郡王之女封县主、孙女封郡君、曾孙女封县君、玄孙女封乡君。

朱贵烚这一脉是庶人恢复宗室身份，所以除了嫡长子朱豪㙷，其他人都只给了最低的爵位。

摆脱庶人身份之后，朱豪㙷得陇望蜀，虽不曾觊觎辽王一爵，却一直在位恢复其家族长阳王爵位而努力，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明代亲王府承运殿

成化七年（公元1471年）辽王朱贵（火受）去世，成化九年（公元1473年）辽世子朱豪墭袭爵。这位新任辽王格局很大，并不想让父辈之间的恩怨延续到下一辈。成化十一年（公元1475年），朱豪墭上奏朝廷，援引晋藩永和王府、宁藩弋阳王府以庶人复爵为例，成功地让朱豪㙷得以复封为长阳王。

甲辰，命辽府辅国将军豪㙷袭长阳王爵。先是长阳王贵烚以罪降为庶人，卒。其子豪㙷，天顺初封辅国将军。累乞承袭，不许。至是辽王豪墭为之请，且援弋阳、永和二王例。上以其父被罪时豪㙷方幼，故有是命。方长阳以罪废，印已进缴入内。仍命有司遣赐之。—《明宪宗实录卷一百三十八》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朱豪墭的力挺，朱豪㙷绝不可能复爵。宁福乡君和夫君杨纲家用不足，辽王殿下还借给堂妹一家二百两银子。

紫禁城

谁也没有想到，辽王宽仁，宁福乡君却恩将仇报，为了不还钱，竟然偷偷溜出荆州，去京师告御状。在宁福乡君和杨纲的口中，辽王府“占民田租、罚民财物”，做尽了坏事。

经过镇守湖广内官、以及湖广三司官员的调查，辽王府虽有少许不法之事，但总体并无大过，杨纲因此受到了“赎罪革冠带”的处罚。

成化十四年（公元1478年）年辽王朱豪墭去世，成化十六年（公元1480年）辽世子朱恩鑙袭爵。对于堂姑宁福乡君当年的所作所为，朱恩鑙一直记恨在心，决心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报复。

宪宗朱见深画像

结果到了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宁福乡君再次溜出荆州，跑到京师状告辽王朱恩鑙。这一次她老人家又要折腾啥？说起来还真占理。

朱豪㙷复爵长阳王之后，宁福乡君身为郡王之妹，理应进封为县主。未曾想辽王“因怀宿憾，不为转奏”，也就是故意给自己穿小鞋。结果这一回朱恩鑙灰头土脸，其本人、王府长史、荆州卫所官员都因此吃到了瓜落。

有旨：“宁福乡君擅离本府，辽王不为阻，其下敕切责之。乡君例当追封，辽王挟私不为转奏，而长史等官亦不为启劝。乡君出城，府卫官及守门官军皆不谏止，又不具闻。俱宜令所司执问。”—《明宪宗实录卷二百四十六》

成化二十一年（公元1485年），仪宾杨纲去世。宁福县主（对，此时已经进封）跑到巡抚衙门，讨要监利县空地。

监利县距离荆州府治江陵县，大约一百余里。明代宗室要些空地收租过日子，本来是个惯例。但是宁福县主跑去监利，却就此不复返。

宪宗朱见深剧照

上次吃瘪之后，辽王朱恩鑙对宁福县主更为痛恨，这回闻讯之后大喜，立刻上报朝廷，称自己这位堂姑不尊礼法，以寡妇的身份抛头露面，到处乱跑。有人说县主是为爱私奔，这属实有些胡扯，想想老太太斗多大年纪了。

诏以县主不遵礼法。其兄长阳王宜令内使扃其门户，昼夜防守。辽王亦时遣人巡视之。—《明宪宗实录卷二百六十九》

至此以后，宁福县主就被软禁于家中，辽王更是严格执行皇帝诏令，派人寸步不离严防死守。

结语：人性最难捉摸，对于长阳王这一脉的后代，辽王朱豪墭可谓是问心无愧。只可惜斗米恩升米仇，碰上一个从小生活在扭曲家庭环境中的宁福乡君，竟然恩将仇报，就此和两代辽王结下仇怨。

其实笔者猜测，宁福县主之所以要跑去监利县，恐怕是她的那位堂侄在荆州城内使尽了手段，让她活不下去。毕竟在辽藩的封国内，亲王要对付宗室，并不算一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