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周用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盯着我,问出那句“一个红包,还是一句公道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七年了。整整七年,我像一棵钉在公司这片土壤里的树,以为只要根扎得够深,总能等到开花结果的那一天。我陪着他从一间十几个人的小作坊,熬成现在写字楼里占了半层楼的规模企业,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不需要用言语去确认什么。
可信任这东西,有时候就像冬天窗户上的冰花,看着剔透坚固,其实太阳一出来,或者屋里的人呵一口热气,就碎了,化了,无声无息。
而这一切的引爆,都源于那个周五下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瞬间。
第1章 无声的句号
周五的下午四点,办公室里总是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焦躁和期待。键盘的敲击声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鼠标滚轮无意识的滑动声,和偶尔响起的、压抑着兴奋的手机震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但所有人的心,似乎都已经飞到了周末的晚饭桌上。
我的心却很静。
桌上最后一份项目报告的结尾,我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保存,关闭,一气呵成。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是16:03。我端起那杯已经泡得没了颜色的茶,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这座城市永远都是这样,匆忙,拥挤,每个人都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奔向各自的目标。
我叫陈默,人如其名,话不多,习惯用做事代替说话。在这家公司七年,我是资格最老的员工之一,也是技术部的顶梁柱。老板周启明,我们私下都叫他老周,是个典型的创业者,精明、果断,带着一股子江湖气。公司初创时,我们俩经常在烟雾缭绕的小会议室里,就着泡面讨论方案到天亮。那时候,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阿默,跟着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我相信这句话,就像我相信1+1等于2一样。
我桌上的那盆绿萝,是七年前入职时买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垂下的藤蔓几乎要拖到地上。它见证了我所有的加班、所有的技术攻关,也见证了公司里的人来来往往。有人高升,有人离去,只有我,和这盆绿萝,一直在这里。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是行政的小姑娘抱着一摞文件,脸上带着快要放假的轻松笑容。她身后跟着的,是新来的项目经理马骏,我们都叫他小马。
小马来了不到一年,名校毕业,能说会道,尤其擅长做PPT和向上管理。他做的方案,总是逻辑清晰,图表精美,让客户和老周都看得频频点头。至于方案里那些核心的技术实现路径,十有八九是在会议后,他端着咖啡杯凑到我工位旁,用那种特有的、带着点恭维又理所当然的语气问出来的:“默哥,这个技术壁垒,您经验丰富,给小弟指点指点?”
我从不藏私。一来觉得技术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二来也觉得,带新人是老员工的本分。
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老周的办公室,玻璃门隔绝了声音,但能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小马站在办公桌前,微微躬着身子,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手里似乎还在比划着什么。老周靠在椅背上,指间夹着烟,烟雾升腾,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收回目光,回到座位上,开始整理桌面。把散落的图纸按编号归拢,用湿巾擦拭键盘的缝隙,给绿萝的叶子喷了点水。这些琐碎的动作让我感到安心,仿佛在混乱的世界里,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井然有序的角落。
大概过了十分钟,老周办公室的门开了。
小马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比进去时灿烂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他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红色的,厚厚的信封。
虽然离得远,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公司定制的红包信封,上面烫金的Logo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年终奖。我们公司没有固定的年终奖发放日,老周喜欢这种“惊喜”模式,通常是在年前的某一天,把核心员工一个个叫进办公室,聊两句,然后把红包递过去。这既是奖励,也是一种肯定。
小马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几乎是立刻,他们那个由几个年轻人组成的小圈子就围了上去,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羡慕的“哇”声。小马摆摆手,嘴上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但那上扬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隔着几个工位,像在看一出默剧。
办公室里的人,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朝我这边瞟。我是技术部的负责人,是公司的元老,按理说,这个“惊喜”怎么也该从我这里开始。几个和我关系不错的老同事,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和不解。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然后缓缓沉入冰冷的水底。
不是嫉妒,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忽略,被遗忘的荒谬感。
就好像你精心耕种了一片果园,从播种、浇水、施肥到除虫,每一个环节都亲力亲为。你看着它从荒地变成满园翠绿,就等着秋天收获。结果,一个偶尔来果园里散步的人,随手摘走了最大最红的那个果子,主人还笑着递给了他。而你,那个真正的园丁,却被晾在了一边,仿佛你所有的辛劳,都与这果实无关。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我刚刚完成的那份报告的最后一页,那个黑色的、圆润的句号,显得格外刺眼。它像是在宣告,我七年的付出,就在今天,被画上了一个无声的句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小马那边的喧闹渐渐平息,大家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位上,只是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有人假装在忙,却时不时地刷新着手机。
老周办公室的门,再也没有为我打开。
17:58,下班的闹钟在手机上响起。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再多坐一会儿,检查一遍今天的工作是否有疏漏。
我伸出手,移动鼠标,光标停留在屏幕左下角的“开始”菜单上。
然后,我点了“关机”。
没有犹豫,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整个过程平静得像是在执行一个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屏幕暗下去,主机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办公室里那熟悉的、嗡嗡的背景音,属于我的那一小部分,消失了。
我站起身,拿起外套和车钥匙,拎起那个用了五年的电脑包。
路过老周办公室门口时,我没有侧头。
走出公司大门,冬日傍晚的冷风扑面而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冰冷而稀薄。我没有直接去停车场,而是在楼下的花坛边站了一会儿。
掏出手机,我看着屏幕上妻子的笑脸壁纸,手指在上面悬停了片刻,最终划向了关机键。
世界,请暂时与我无关。
那一刻,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第2章 沉默的发酵
回家的路,我开得很慢。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一条流光溢彩的河,将我包裹其中。车载电台里,主持人用欢快的声音播报着周末的天气和交通,那些快乐似乎都属于另一个世界。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发动机单调的嗡鸣,和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这七年的一幕幕,像失焦的电影片段,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
我想起公司刚起步时,为了一个紧急项目,我和老周带着两个应届生,在办公室里连着住了一个星期。地上是横七竖八的泡面桶,每个人都顶着一双兔子眼,但攻克最后一个技术难关时,我们几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像孩子一样又笑又叫。
我想起女儿出生那天,我还在外地出差调试设备。老周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地骂我:“混小子!老婆都要生了还不知道!天大的事也没你当爹大!赶紧给我滚回来!” 他亲自开车把我送到机场,还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说:“给干女儿的见面礼。”
我想起三年前,竞争对手用双倍薪水加期权挖我,猎头把电话都快打爆了。我不是没动心过,毕竟那时候房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找老周谈,没提跳槽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公司的未来规划。老周给我画了一张很大的蓝图,他说公司正在筹备股改,像我这样的核心元老,肯定会是第一批持股的合伙人。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阿默,钱重要,但跟对人,做对事,更重要。我们一起把这个事业做大,到时候你得到的,绝不止是那点死工资。”
我信了。我拒绝了那个offer,从此再也没动过离开的念头。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过命的交情,是超越了普通雇佣关系的战友情。我以为,我的价值,他心里有数,不需要我去争,去抢,去像小马那样刻意表现。
可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来,所谓的“不会亏待”,也是分人的。原来,那些推心置腹的深夜长谈,那些称兄道弟的豪言壮语,在现实的利益面前,可能也只是说说而已。
或许,是我自己太天真了。把职场当成家,把老板当成兄长,这本身就是一种幼稚的幻想。
车子停进地库,我没有马上熄火下车。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车窗上蒙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我用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模糊的痕迹。
回到家,妻子林晓正在厨房忙碌,女儿在客厅的地垫上玩积木。闻到我开门的声音,林晓探出头来,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早?我还以为你又要加班呢。快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嗯。”我应了一声,换了鞋,走过去抱了抱女儿。小家伙身上有股奶香味,她搂着我的脖子,咯咯地笑。
“爸爸,你看我搭的城堡!”她献宝似的指着地上一堆歪歪扭扭的积木。
“真棒。”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那块坚冰,似乎融化了一角。
饭桌上,林晓给我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一边说:“今天公司发东西了?看你回来拎着个空包。”
我的心猛地一沉,筷子顿了一下。我这才想起,那个电脑包里,除了一个充电器和笔记本,什么都没有。往年的这个时候,里面或多或少会装着公司发的年货,或者那个代表着一年收成的红色信封。
“没,还没发。”我低着头,喝了一口汤,语气尽量平静。
“哦,”林晓没多想,转而说起别的事,“对了,我今天去看了看咱们之前相中的那个学区房,价格又涨了一点。销售说,要是我们能尽快付首付,还能争取一点优惠。我想着,等你年终奖下来,咱们的钱就差不多够了。”
她的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学区房,是我们夫妻俩这两年最大的心愿。为了女儿能上个好点的小学,我们省吃俭用,几乎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我今年的所有指望,都压在这笔年终奖上。老周知道我的情况,过年时还开玩笑说,等我拿到奖金,就该请他去我的新家喝一杯了。
我该怎么告诉她?告诉她那个红包给了别人,而我,可能什么都没有?告诉她我们筹划了这么久的未来,可能要因为这一个红包而搁浅?
我吃不下去了。
“我有点累,先去睡了。”我放下碗筷,站起身。
“怎么了?”林晓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关切地问,“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就是项目刚结束,有点乏。”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逃也似的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我一遍遍地回想下午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自己被忽略的原因。是我最近的工作表现不够好?还是我在哪个环节得罪了老周?又或者,公司真的遇到了困难,只能优先安抚那些更“重要”的人?
想不通。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心寒。
这七年的青春和心血,难道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我听到林晓收拾碗筷的声音,听到她给女儿讲睡前故事的声音。这个家,是我奋斗的全部意义。可现在,我感觉自己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连面对家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一会儿是大学机房里闪烁的代码,一会儿是老周拍着我肩膀的笑脸,一会儿又是小马手里那个刺眼的红色信封。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拖拽进去。
我猛地惊醒,浑身是汗。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房间里很安静,林晓和女儿还在熟睡。
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信号图标闪烁了一下,然后,我的手机就像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地弹出各种通知。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短信的提示音、未接来电的语音提醒,密集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急促的鼓点,狠狠地敲在我的耳膜上。
我愣愣地看着屏幕,一条条通知飞速地向上滚动。
【您有17个未接来电】
【您有28条未读微信消息】
【您有9条未读短信】
我点开通话记录,那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同一个名字——
老周。
从昨晚七点多,到今天凌晨四点,整整17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他。
第3章 电话那头的风暴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手机屏幕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斑。那17个红色的未接来电记录,像一排排惊叹号,在我眼前无限放大。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微信和短信,而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老周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他找我,通常一个电话就能说清楚事情。连续打这么多电话,只有一个可能——出大事了。
是公司的服务器崩了?还是哪个核心客户的系统出了致命BUG?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作为技术负责人,我的手机必须24小时待机,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而我,因为一己私怨,关机了整整一夜。
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愧疚感瞬间攫住了我。如果因为我的失联,给公司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那我这七年的功劳,恐怕都会被这一夜的“任性”清零。
我几乎是立刻就想把电话回拨过去,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是先低头认错,解释自己手机没电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问他有什么急事?或者,干脆借这个机会,把心里的委屈和盘托出?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电显示上跳动的,依然是“老周”那两个字。
这一次,我没有再逃避。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阳台上,拉上玻璃门,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周。”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的是老周压抑着怒火的、如同咆哮般的声音:“陈默!你终于肯开机了!你昨天晚上死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夜未睡的疲惫和焦躁,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捏紧了手机,说:“手机没电了,刚充上。”
这是一个蹩脚的借口,我自己都不信。一个负责技术的人,会让自己的手机没电一整夜?
“没电了?!”老周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听起来像是在冷笑,“陈默,你跟我七年了,你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吗?你是不是对公司有什么意见?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有意见你当面跟我说!你跟我玩消失算怎么回事?!”
他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句都砸在我最脆弱的地方。
我沉默了。我还能说什么?说我看到他给小马发了年终奖,心里不平衡,所以关机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这显得我太小家子气,太计较得失,完全不像一个他口中“公司的顶梁柱”该有的样子。
我的沉默,在老周看来,无疑是默认。
电话那头的他,呼吸声变得粗重,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语气才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现在,立刻,马上到公司来!我有话要问你!”
“今天……是周六。”我下意识地反驳。
“我知道是周六!”他的火气又上来了,“天塌下来了,还管什么周六周日!半个小时,我在办公室等你!你要是还当自己是公司的人,就给我滚过来!”
说完,他“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靠在冰冷的阳台栏杆上,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悔。我后悔用这种最消极、最伤人的方式来表达我的不满。这不像我,我一向是个习惯用沟通解决问题的人。可昨天,我被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冲昏了头脑。
林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披着外套走到我身后,轻声问:“怎么了?一大早谁打来的电话,发这么大火?”
我转过身,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一软。我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看通话记录。
林晓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老周?他找你干嘛?打这么多电话,公司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把昨天下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从看到小马拿红包,到我关机回家,再到刚刚那通电话。
林晓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我说完,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陈默,这件事,我觉得你做得有点冲动了。”
“冲动?”我有些不服气,“我冲动什么了?我辛辛苦苦干了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当着全办公室人的面,把年终奖发给一个刚来一年的新人,却对我这个元老不闻不问。这不明摆着是在打我的脸吗?我难道连一点情绪都不能有?”
“你可以有情绪,但你不该用关机失联这种方式来处理。”林晓的语气很平静,但很有力,“你了解老周的脾气,他最看重的就是责任心。你这样做,不管你占不占理,首先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负责任的位置上。现在好了,他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你心里的委屈还没说,就先矮了三分。”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从混乱的情绪中浇醒了。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我只顾着自己的委屈,却忘了作为一个团队负责人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有些六神无主。
林晓走过来,帮我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的衣领,眼神温柔而坚定:“去公司。既然他让你去,你就去。把事情说开。”
“说什么?”
“就说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林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他,你看到他给小马发奖金,你心里不舒服。告诉他,你为这个家,为这个公司付出了多少。告诉他,你对未来的期望是什么。陈默,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总觉得别人应该懂你。可人心隔肚皮,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他不会觉得我是在跟他要钱吗?”
“要钱又怎么了?”林晓反问,“你凭自己的劳动挣钱,天经地义!你不是在乞讨,你是在争取你应得的尊重和回报。如果他连你这点诉求都不能理解,那这样的老板,这样的公司,咱们不去也罢!”
妻子的这番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
对,她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应该去,不是去吵架,也不是去认错,而是去进行一次平等的、坦诚的沟通。
我要把我这七年的付出、委...屈和期望,清清楚楚地摆在桌面上。
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我换好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临出门前,林晓叫住我,把一个保温杯塞到我手里:“里面泡了胖大海,你嗓子都哑了。记住,好好说话,别吵架。”
我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那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一直传到心底。
去公司的路上,我打开了微信。
未读消息里,除了几个同事小心翼翼的询问,剩下的几十条,全是老周发来的。
第一条是昨晚七点半:“阿默,在哪?看到回电。”
第二条是八点:“服务器有点波动,你人呢?”
从九点开始,他的语气变得急躁:“你小子搞什么鬼?电话怎么关机了?”
“出什么事了?家里有事?”
到了午夜,他的信息里充满了焦虑和担忧:“陈默,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回个信儿行不行?”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需要帮忙吱一声!”
最后一条,是凌晨四点发的,只有三个字:“你行,陈默。”
看着这些信息,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公司出了技术故障才这么急着找我。可从这些信息来看,他更多的,似乎是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我一直以为他忽略了我,可他却为我的失联,担心了一整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子拐进公司地库,我停好车,抬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写字楼。今天,我将在这里,为我七年的青春,要一个答案。
第44章 一张更大的蓝图
公司的走廊在周六的清晨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保洁阿姨刚刚拖过的地面,反射着天花板上惨白的光,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老周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亮。
我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老周沙哑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呛得我忍不住想咳嗽。老周就坐在他的大班椅上,一夜没睡,让他看起来比平时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小山。
看到我,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在他对面坐下,将手里的保温杯放在桌上。我们俩谁都没有先开口,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最终,还是老周打破了沉默。
他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陈默,”他开口了,声音比电话里平静了许多,但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你跟我说实话,昨天下午,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关机走人?”
我没有再用“手机没电”这种谎言去搪塞他。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我看到你给小马发年终奖了。”
我的直接,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他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烟灰落在裤子上,他也没发觉。
“所以呢?”他挑了挑眉,“你看到我给他发奖金,你就觉得不公平,觉得我亏待你了,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抗议,是吗?”
“我不是抗议。”我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失望。”
“失望?”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你对我失望?陈默,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失望?我周启明自问,这七年待你不薄吧?从一个普通程序员,把你一手提到技术总监的位置。你买房,我借你钱。你女儿上学,我托关系帮你找门路。公司里谁不知道,你陈默是我周启明最信任的人!结果呢?就因为一个红包,你就跟我玩消失?你把我们七年的交情当什么了?”
他的话,句句诛心。是,他对我确实不错。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无法理解他昨天的行为。
“老周,”我打断了他,“我承认,你对我很好。也正因为我把你当成大哥,当成可以托付事业的伙伴,我才想问一句,为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为什么是他?他来公司不到一年,除了会做几页漂亮的PPT,他给公司带来了什么实质性的贡献?而我呢?这七年,我为公司解决过多少技术难题,带过多少项目,熬过多少个通宵,你心里没数吗?为什么到头来,这份肯定,这份体面,是给他的,而不是给我的?”
我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说完,我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些。
老周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他只是默默地抽着烟,一口接一口。
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看向我。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里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陈默啊陈默,”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一直以为,你是公司里最懂我的那个人。没想到,你也会犯这种糊涂。”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扔到我面前的桌上。
“你自己看吧。”
我疑惑地拿起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
文件抬头写着几个大字:《股权激励计划书(草案)》。
我愣住了。
我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关于本次股权激励的背景和目的。紧接着,是激励对象的名单。
排在第一个的,就是我的名字,陈默。
我后面跟着几个公司的老臣子,都是陪着公司一路走过来的核心骨干。
在我的名字后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拟授予公司5%的期权股份。
5%!
我拿着文件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公司目前的估值,这5%的股份,价值远远超过了我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工资总和。这已经不是一笔年终奖那么简单了,这是把我从一个高级打工者,真正变成了公司的合伙人,是老周对他当初“不会亏待兄弟”的承诺,最高级别的兑现。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
“这份计划,我跟几个股东已经商量了快半年了。”老周的声音很平静,“本来打算下周一,在公司年会上正式宣布。给你和几个老兄弟一个真正的惊喜。这个,才是我给你准备的‘年终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小马的红包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问。
“小马?”老周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花架子一个,核心技术一窍不通。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种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他的用处。他能忽悠客户,能搞定投资人。我们公司现在要往上走,不能光靠我们这帮埋头搞技术的老实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上个星期,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蓝海科技’在挖他,开了双倍的价钱。而我们手上那个最重要的‘智慧城市’项目,前期所有的客户对接和关系打通,都是小马在负责。如果他现在被挖走,这个项目至少要停摆半年,我们前期的投入就全打了水漂。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明白了。
“所以,那个红包,是给他的‘稳住奖’?”
“没错。”老周点了点头,“我给他包了个大红包,又许诺了他一个项目副总的虚职,先把他稳住。等这个项目顺利交付了,他是走是留,我根本不在乎。我周启明要的,是能跟我一起打天下、守江山的兄弟,不是这种有点利益就想跑的投机分子。”
他看着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我以为,这些事不用我说,你也该懂。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信任,足以让你在看到一些表面现象时,能多一点耐心,多一点格局。可你呢?你让我太失望了。”
“陈默,你昨天下午的那个举动,你知道在别人眼里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陈默,公司的技术核心,跟我周启明,公司的创始人,掰了。你这一关机,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接了多少个股东和高管的电话吗?他们都在问我,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你是不是要走?”
“我跟他们解释了一晚上,说你家里有急事。我给你打了17个电话,发了几十条微信,我甚至都准备去你家找你了!我不是怕公司的服务器出问题,我是怕你小子钻牛角尖,真的一走了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彻底愣住了。
原来,我以为的冷落和背叛,背后竟然是这样一番深意和布局。
我以为他看不到我的价值,其实他给了我最高的肯定。
我以为他在乎一个投机取巧的新人,其实他只是在用一种商业手段,来保护我们共同的事业。
而我,却因为一个红包,差点毁掉了我们之间七年的信任。
我看着桌上那份沉甸甸的股权激励计划书,又看了看对面那个为了我的“任性”而一夜未眠的男人,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懊悔,瞬间淹没了我。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周,对不起。”
第5章 裂痕与弥合
这一声“对不起”,我说得发自肺腑。
老周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他重新拿起桌上的烟盒,发现已经空了,便烦躁地将空盒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转为一种复杂的、夹杂着尴尬和释然的沉静。
“阿默,”他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了很多。”
“我想起我们最开始创业的时候,挤在那个连空调都没有的民房里,夏天热得像蒸笼,你光着膀子写代码,汗水把键盘都浸湿了。那时候我们说,等以后公司做大了,一定要换个有落地窗的大办公室,一人一间。”
“我还想起,三年前你女儿生病住院,你一边在医院陪护,一边用笔记本电脑远程处理公司的紧急故障。我去看你,你眼睛熬得通红,还笑着跟我说没事,扛得住。”
“这七年,你为公司付出了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左膀右臂,当成这个公司未来的合伙人。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证明什么。”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这个当大哥的,格局想得太大,却忽略了兄弟最基本的情绪。我只想着怎么给你一个更大的未来,却忘了告诉你,让你安心。昨天的事,我也有责任。我不该当着你的面给小马红包,就算是为了稳住他,也应该处理得更周全一些。”
听到他这番话,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是我自己格局小了,钻了牛角尖,他却反过来检讨自己。
“不,老周,是我错了。”我诚恳地说,“是我太沉不住气,太敏感了。我应该相信你,或者,至少应该在有疑问的时候,直接来问你,而不是用那种幼稚的方式……给你,也给公司添了这么多麻烦。”
“麻烦是小事。”老周摆了摆手,“我真正担心的,是人心散了。阿默,一个公司,技术是骨架,业务是血肉,但人心,才是灵魂。如果连你我之间都产生了裂痕,那这个公司,离散架也就不远了。”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是啊,我昨天的行为,看似只是个人的情绪发泄,但对于整个公司,尤其是那些老员工来说,无疑是一次小型的“地震”。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连陈默这样的人都被亏待了,那我们呢?这种猜忌和不信任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我后背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坐吧,别站着了。”老周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事情说开了就好。不过,阿默,通过这件事,我也想给你提个醒。”
我重新坐下,洗耳恭听。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踏实、肯干、技术过硬,但你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默’了。”他指了指我的名字,“人如其名,你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你觉得,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别人就理所应当看到你的价值,给你应得的回报。在太平盛世,这没问题。但在商场上,这套行不通。”
“有时候,你得学会表达,学会争取,甚至学会‘邀功’。这不是让你变得油滑,而是让你学会保护自己,也让别人更清晰地认识到你的价值。就像昨天,你如果不是关机走人,而是直接来我办公室,拍着桌子问我为什么,我们之间根本不会有这么多误会。”
他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阿默,你以后不只是一个技术总监了,你是公司的合伙人。你要学的,不只是怎么写代码,还要学着怎么看人,怎么看事,怎么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全局。格局,懂吗?”
“格局……”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百感交集。
是啊,我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定位成一个纯粹的技术人。我以为只要把技术做到极致,就是对公司最大的贡献。我鄙视小马那样投机钻营的人,却忽略了,在复杂的商业环境里,有时候,沟通和表达,本身就是一种重要的能力。
我只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红包,却没有看到老周为了保住整个项目而做出的策略性妥协。
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却没有看到他为公司未来规划的更大蓝图。
这就是格局的差距。
“我明白了,老周。”我点了点头,郑重地说,“谢谢你,今天给我上了最重要的一课。”
老周欣慰地笑了,那是风波过后,发自内心的轻松。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像七年前一样,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了,臭小子。误会解开了,就赶紧滚回去陪老婆孩子吧。看你那黑眼圈,跟我有的一拼。”
“那你呢?”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有些担心。
“我?我睡会儿。”他伸了个懒腰,“等我睡醒了,你得请我吃饭。就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大排档,好好喝一顿!”
“好,我请!”我笑着答应。
走出办公室,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了进来,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心里那块压了一夜的大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
回到车里,我给林晓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样了?没吵起来吧?”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她焦急的声音。
我笑了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林晓沉默了很久,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老周不是那种人。你啊,就是爱瞎想。”
“是,是我错了。”我由衷地承认。
“知道错了就好。那你现在赶紧回来,我给你熬了粥,暖暖胃。”
“好,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我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驶出地库,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车厢,温暖而明亮。
我突然想起我桌上那盆养了七年的绿萝。它一直默默地生长,从不言语,只是将根须深深地扎进土壤里,然后努力地向上,向着有光的地方伸展。
或许,我应该学的,不只是它的沉默和坚韧,还有它那种向光而生的本能。
第6章 一碗粥的温度
回到家,门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米粥香气。
女儿已经醒了,正坐在餐桌前,用小勺子笨拙地喝着碗里的粥。看到我回来,她立刻放下勺子,迈着小短腿朝我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
“爸爸,你回来啦!”
“哎,回来了。”我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林晓从厨房里端着一碗粥走出来,看到我,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回来了?快去洗手,粥刚熬好,还热着呢。”
我点点头,把女儿放下,走进洗手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我的手,也仿佛冲刷掉了我心里最后一丝阴霾。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圈发黑、面带倦容但眼神已经恢复清亮的自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餐桌上,林晓已经给我盛好了一碗粥。白色的米粥熬得又糯又稠,上面点缀着几粒红色的枸杞和翠绿的葱花。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温热的粥顺着食道滑下,瞬间暖了整个胃。
“慢点吃,锅里还有。”林晓坐在我对面,一边帮女儿擦嘴,一边看着我。
“你也一晚没睡好?”我看着她眼底的淡淡青色,有些心疼。
林晓白了我一眼:“你手机关机,人跟丢了似的,我能睡得踏实吗?半夜醒了好几次,看你还没回来,差点就要报警了。”
我心里一暖,又有些愧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行了,别说这些了。”林晓给我夹了一筷子小菜,“以后记住,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天塌下来了,都不许玩失联。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扛。”
“嗯,我记住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我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寒冬中跋涉而出,终于回到了温暖的炉火边。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都在这碗粥的温度里,被一点点化解。
吃完早饭,我陪女儿在客厅里玩了一会儿积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女儿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林晓在旁边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就是我奋斗的意义。
为了守护这份宁静和幸福,我愿意付出一切。但我也意识到,光有埋头苦干的决心是不够的,我还需要智慧,需要沟通,需要更开阔的视野。
下午,我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信息,是公司的几个老同事发来的,都在旁敲侧击地问我昨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老周闹掰了。
我没有直接回复他们,而是登录了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在技术部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各位,昨天下午我家里有点急事,手机也没电了,让大家担心了。没什么大事,都放心吧。好好过周末,周一公司见。”
发完这条消息,我又单独给那几个关系最好的老同事回了信息,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误会,让他们安心。
我知道,这个小小的举动,足以平息公司内部可能产生的揣测和动荡。这是我作为技术负责人,作为老周口中的“未来合伙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做完这一切,我走到阳台,给那盆绿萝浇了水。
它的叶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充满了生命力。我拨开茂密的枝叶,看到在花盆的边缘,又冒出了一截新的嫩芽,翠绿得喜人。
我笑了。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它也一直在默默地积蓄力量,努力生长。
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林晓和女儿爱吃的菜。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灯光温馨,气氛祥和。
吃饭的时候,林晓状似无意地提起了学区房的事。
“那个房子,你要是觉得压力大,咱们可以再看看别的。不用非得一步到位。”她说。
我知道,她是在体谅我,怕我因为年终奖的事有压力。
我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老婆,你放心。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我没有提股权的事。我想等到下周一,老周在年会上正式宣布之后,再把这个巨大的惊喜告诉她。
我相信,那一天,她脸上的笑容,一定会比冬日的暖阳还要灿烂。
这个周末,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踏实,更安心。
周一早上,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
走进办公室,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好奇和探寻。小马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主动跟我打了声招呼:“默哥,早。”
“早。”我朝他点了点头,神色如常。
我没有因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对他心存芥蒂。在职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追求他的短期利益,我坚守我的长期价值,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而已。
上午十点,公司年会正式开始。
老周站在台上,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周六那天颓唐的样子。他总结了过去一年的成绩,展望了未来的发展。最后,他话锋一转,说到了大家最关心的环节。
“我知道,大家辛苦了一年,都在等着一个结果。”他笑着说,“今年的年终奖励,我们换一种方式。”
他让行政总监打开了投影。
当那份《股权激励计划书》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呼声。
我的名字,和那5%的数字,清晰地显示在屏幕最上方。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羡慕、敬佩、祝福的目光。我看到那些跟我一起奋斗多年的老同事,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我也看到了小马,他坐在角落里,脸上的表情复杂,有惊讶,有羡慕,或许还有一丝懊悔。
老周在台上,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会议结束后,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祝贺的电话和信息,一个接一个。
我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拨通了林晓的电话。
“老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惊喜的尖叫,和女儿模糊不清的欢呼。
那一刻,我抬头看向窗外,天空湛蓝,阳光正好。
我知道,一个新的开始,来了。
这七年,我像一棵树,沉默地扎根,生长。经历过风雨,也曾有过迷茫。但最终,我等到了属于我的,最丰硕的果实。
而我也终于明白,真正的成长,不只是向上伸展,更是要懂得如何与阳光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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