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飞鸟,没有花,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他站在我家门口,背着一个旧旧的书包,仰着一张干净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他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很久。我推开门,想问他找谁,他却迈开小腿,径直走了进来,熟门熟路地换了鞋,然后坐在沙发上,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他毛茸茸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我醒来时,晨光熹微。身边的陈劲睡得正沉,呼吸均匀。我轻轻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肚子里小家伙不安分的胎动,心里莫名地柔软。一个荒诞又温暖的梦,我笑着摇摇头,把它当作孕期繁复思绪里一个无意义的片段,很快就抛在了脑后。
我叫林未,三十二岁,和丈夫陈劲结婚五年。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这座南方城市打拼,从一无所有到按揭了一套两居室,生活算不上富裕,但安稳踏实。肚子里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是我们期盼了很久的礼物。
那几天,我正忙着研究各种母婴用品,在几个购物APP里反复比价,陈劲则埋首于一个重要的项目,每晚加班到深夜。我们的话题,除了宝宝,就是工作。那个奇怪的梦,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动。
直到三天后,陈劲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是我接的。婆婆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被巨大悲痛碾压过的无力。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反复呢喃着:“没了……阿强他……没了……”
阿强是陈劲唯一的哥哥,在老家的县城做长途货运司机。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扭头看向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疲惫地揉着眉心的陈劲。
“妈,您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婆婆终于哭出了声,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恸哭。“阿强和他媳妇……出车祸……两个人都没了……就剩下小树……”
小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中。
陈劲的大哥陈强,有个儿子,小名就叫小树,今年……好像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那个梦境,毫无征兆地,以一种雷霆万钧的姿态,撞回了我的脑海。门口那个安静的、黑眼睛的男孩儿,那张干净又倔强的小脸,瞬间清晰得如同照片。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浑身冰冷。客厅里,陈劲察觉到我的异样,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我妈的电话?”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02
我和陈劲连夜赶回了老家。
大哥和嫂子的身后事,在一片仓皇和悲痛中办完了。家里始终被一种压抑的、黏稠的悲伤笼罩着。婆婆一夜之间白了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时常呆呆地坐着,一看就是一整天。
小树,那个叫陈沐树的男孩儿,真的和梦里一模一样。只是褪去了梦境里的柔光,现实中的他更瘦小,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眼神里有种超乎年龄的平静,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没哭,也没闹,葬礼上,他就那么直直地跪着,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有亲戚想去拉他,他便固执地躲开。
他把自己缩进一个坚硬的壳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们准备返回工作的城市时,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小树怎么办?
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婆婆自己都沉浸在丧子的悲痛里无法自拔,精神状态极差,根本无力抚养一个孩子。其余的亲戚,各有各的难处,言语间都是同情,却无人主动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陈劲身上。他是小树唯一的叔叔,是这个孩子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在那个亲戚们坐满一屋的下午,我看着小树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得掉漆的奥特曼玩具,那是大哥出车前一天才给他买的。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拉了拉陈劲的衣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带小树走吧。”
我说得那样理所当然。他是陈劲的侄子,是陈劲亲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于情于理,我们都责无旁贷。
陈劲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悲伤,有疲惫,还有一种我当时读不懂的……挣扎和为难。
直到晚上,回到我们临时住的房间,他才开口。
“小未,”他声音沙哑,“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打开手机上的一个备忘录,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我们家的财务状况。
“房贷每个月六千五,车贷一千八。你怀孕后辞了职,家里只有我一份收入。我们的存款,刨去给你坐月子、请月嫂和孩子出生后各种开销的预留,剩下不到五万块。这五万,是用来应急的,一分都不能动。”他划着屏幕,一条条指给我“小树过来,不是多双筷子那么简单。他的学费、生活费、衣食住行,将来可能还有各种兴趣班、补习班……我们现在的房子才多大?一个两居室,等我们的孩子出生,连阿姨都没地方住,更何况再加一个孩子?”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分析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项目报告,可我能听出那平静底下压抑着的巨大焦虑。
我愣住了。我承认,我确实没想这么多。我的想法很朴素,亲人的孩子落了难,我们伸把手,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陈劲的账本,像一盆冷水,把我从那种朴素的伦理情感里浇醒,让我看到了冰冷而具体的现实。
“钱可以再挣,房子小可以想办法挤一挤……”我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怎么挤?”他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你和宝宝住一间,小树住一间?那我睡哪儿?睡客厅吗?小未,我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得先为他负责,为你负责。”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小树了吗?”我的声音陡然拔高,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觉得,我们目前……没有这个能力。我们可以出钱,让老家的亲戚帮忙带着,每年多给些生活费……”
“出钱?哪个亲戚愿意?你没看到他们今天的表情吗?”我盯着他,“陈劲,那是你亲哥的儿子!你哥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戳在了他的痛处。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一晚,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没有歇斯底里,却比任何 shouting match 都更伤人。我们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子,一颗颗砸向对方,又沉甸甸地落在两人之间,垒起一道墙。
他摔门去了阳台,我则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情绪,躁动不安。我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想,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劲吗?那个重情重义,大学时会把半个月生活费借给兄弟的陈劲吗?
现实,真的能把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03
我们带着未解的矛盾回了工作的城市。小树暂时由邻村一个远房亲戚照看着,陈劲答应每个月给两千块钱。
可这件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里。
我开始失眠,夜里常常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小树那双安静的眼睛。梦里那个站在门口的男孩儿,和现实里跪在灵堂上的小小身影,交替出现。
陈劲比以前更沉默了。他加班的时间更长,回家也更晚。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寥寥无几,有时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我知道,他在躲我,也在躲那个他无法解决的难题。
一次产检,我独自一人去的。坐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看着别的准妈妈身边都有丈夫忙前忙后地陪伴,一种巨大的委屈和孤独瞬间淹没了我。我给他发微信:“产检,医生说宝宝有点偏小,让我多注意营养。”
等了很久,他才回复:“知道了。想吃什么,我晚上下班给你带。”
简短,客气,像例行公事。
我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我拿起手机,点开他上次给我看的那个备忘录。房贷、车贷、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奶粉钱、尿不湿钱、我的孕期营养品……每一笔开销都清清楚楚。
我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我看得懂那些数字背后的压力。
那天下午,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我们家附近的一所小学。正是放学的时候,孩子们像快乐的小鸟一样从校門口涌出来,扑向等待他们的父母。我看到一个爸爸,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一个妈妈,蹲下来给女儿擦汗,仔细地整理她散乱的辫子。
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小树在我们身边,他放学后,会由谁来接?是我,还是陈劲?他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分享学校里的趣事吗?还是会依旧沉默,把所有心事都藏起来?
我开始反思自己。我指责陈劲冷漠、自私,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站在道德高地上,凭着一腔热血,却从未真正俯身去计算过这份“热血”的重量?
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带回一个孩子,不仅仅是提供一张床、一碗饭那么简单。它意味着责任,是日复一日的陪伴、教育和爱。而我们,这对即将成为新手父母的夫妻,真的准备好了吗?陈劲的犹豫,或许不全是自私,更多的是一个男人在巨大压力面前的恐惧和无力。他害怕自己担不起,害怕辜负所有人的期望——他哥哥的、我的、我们未出生的孩子的,以及小树的。
他害怕失败。
0s
我开始学着去理解陈劲。
有天晚上,他又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我给他留了灯,温了一碗汤。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看到我还没睡,愣了一下。
“怎么还不睡?对宝宝不好。”他声音里透着疲惫。
“等你。”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们聊聊吧。”
他沉默地坐下,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我没有再提“必须把小树接回来”这样的话,而是问他:“你还记得你上大学那会儿吗?”
他抬起头,眼里有些意外。
“大二那年,你爸生病住院,手术费差两万块钱。你急得不行,你哥二话不说,把准备结婚用的钱全拿了出来,还骗嫂子说钱被他朋友借走了,为此他们俩大吵了一架。”这件事,是陈劲曾经当作笑谈讲给我听的,他说他哥是个“耙耳朵”,但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陈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我哥他……他一直都对我最好。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我。他自己成绩很好,但为了让我能继续读书,他高中毕业就去打工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对哥哥的愧疚,对现实的无力,像两块巨大的磨盘,日夜碾磨着他的心。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
“陈劲,我之前太想当然了,对你发脾气,对不起。我没站你的角度想问题,只想着‘应该’怎么做,没想过我们‘能不能’做到。”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一家人,就该一起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说的那些困难,我都想过了。房子小,我们可以把书房收拾出来,暂时给小树住。钱不够,月嫂我不请了,让我妈过来帮忙,她早就想来了。我的那些化妆品、包包,都可以不买。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拼命加班,我们省着点花,总能过去的。”
“至于我们的孩子,我觉得,让他从小就学会分享,学会爱,有一个哥哥陪着他长大,这比任何昂贵的玩具和兴趣班都更重要。我们是在承担一份责任,但我们也在收获一个更完整的家。”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这是我这几天深思熟虑的结果。我不再是那个只凭一时冲动做决定的林未了。生活让我明白,真正的善良,不是慷慨激昂的口号,而是脚踏实地的规划和承担。
陈劲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的冰层一点点融化。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窝。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皮肤上。
“小未……”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就是怕……怕委屈了你和孩子……怕对不起我哥……”
“我们一起,就不怕。”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你不是一个人在扛。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那个夜晚,我们聊了很久很久。从阳台的月光,聊到天边的鱼肚白。我们把所有最坏的可能都摊开来讲,又把所有可能的解决办法都一一罗列。那不是一次争吵,也不是一次谈判,而是一次真正的交心。
我们终于达成了共识。
我们一起去把小树接回来。
05
一个星期后,我们再次回到了老家。
当我们出现在那个远房亲戚家门口时,小树正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阶上,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他更瘦了,也更沉默了。看到我们,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又迅速低下头,继续划拉着地面。
那家亲戚看到我们,脸上堆着客套又如释重负的笑。他们说着小树很乖,不哭不闹,但也暗示我们,他们自己的孩子要升学,实在分不出精力。
陈劲走过去,蹲在小树面前。
“小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跟叔叔婶婶回家,好不好?”
小树没吭声,手里的木棍却停住了。
“我们……去我们家。你婶婶给你买了新书包,还有变形金刚。”陈劲的声音有些艰涩。他从不是一个擅长哄孩子的人。
小树终于抬起了头,他没有看陈劲,而是看向了我,看向我高高隆起的肚子。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好奇,有警惕,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疏离。
我慢慢走过去,也在他面前蹲下。肚子太大,这个动作有些吃力。
“小树,你还记得婶婶吗?”我指了指自己,“这里面,住着你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她)以后,就要你这个哥哥保护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也许是直觉。我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外来者,一个“累赘”,而是这个家被需要的、重要的一员。
小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默默地站起来,走进屋子,拿出他那个旧旧的书包,背在了身上。
他用行动给了我们答案。
回去的路上,小树一直很安静。他坐在后座,抱着他的奥特曼,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心里既酸楚又柔软。我突然想起那个梦,梦里那个男孩儿熟门熟路地走进我家,安安静Gesamtkunstwerk地写作业。
现实,远比梦境艰难。我们带回来的,不只是一个孩子,更是一颗破碎的、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心。
06
小树来到我们家的最初一段时间,家里静得可怕。
我们把书房改造成了他的小房间,买了新的书桌和床。我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饭,陈劲则把所有能推掉的应酬都推了,每晚回家陪他。但小树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始终对我们保持着距离。
他从不主动说话,问一句,答一句,多一个字都没有。他会把饭吃得干干净净,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晚上,我偶尔会听到他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小声的啜泣。我和陈劲站在门外,心疼得像刀绞,却不敢推门进去。我们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愈合。
唯一能让他眼神发亮的东西,是书。他很爱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我给他买了很多儿童读物,他就一本本地啃。
我的预产期越来越近,行动也越来越笨拙。有一天晚上,我起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陈劲出差了,家里只有我和小树。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扶着墙壁半天没缓过神。
这时,小树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小黄鸭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婶婶,你没事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我。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他趿拉着拖鞋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小小的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很瘦,但很稳。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扶回房间,又跑去厨房,给我倒了一杯温水,笨拙地递到我面前。
“喝水。”他小声说。
我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里。我看着他,眼眶一热,“谢谢你,小树。”
他摇摇头,转身想走。我拉住他,“小树,能和婶婶聊聊天吗?”
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想爸爸妈妈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低着头,不说话。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唐突。
过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想。”
只有一个字,却像一块巨石,砸得我心口发闷。
“我也想他们。”我轻声说,“你爸爸……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哥哥。你叔叔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爸爸当年支持他才得来的。你妈妈,她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你还记得吗?”
小树的肩膀开始耸动,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他不再是那个坚强沉默的小大人,他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委屈,无助。
我伸出手,把他揽进怀里。他小小的身体那么瘦弱,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背,任由他的眼泪打湿我的睡衣。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柔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叔叔和婶婶,还有肚子里的宝宝,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那一晚,小树在我怀里哭了很久很久,最后哭累了,就那么靠着我睡着了。我看着他挂着泪痕的睡颜,心里无比踏实。
我知道,这个家的第一块冰,终于融化了。
07
半个月后,我生了,是个女儿,小名念念。
我妈过来照顾我坐月子。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念念的哭声、我妈的唠叨声、陈劲笨手笨脚帮忙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琐碎而真实的生活气息。
小树变得更沉默了,也更“懂事”了。他会主动避开我们,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仿佛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不给我们增添任何麻烦。
陈劲看出了他的不安。
有一天,陈劲抱着刚刚喂完奶的念念,走到小树的房门口,敲了敲门。
“小树,叔叔能进来吗?”
小树开了门。陈劲把怀里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抱到他面前。
“这是妹妹,她叫念念。你摸摸她的小手。”
小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肉团。他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念念握成拳头的小手。就在那一瞬间,念念的小手忽然张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是一种奇妙的、本能的连接。
小树的眼睛猛地亮了,一种惊喜和新奇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他想把手抽回来,又怕弄疼了妹妹,僵在那里,脸憋得通红。
陈劲笑了:“妹妹喜欢你这个哥哥呢。以后,你可得保护她。”
从那天起,小树的生活里,多了一件重要的事——看妹妹。
他会趴在婴儿床边,一看就是半天。念念哭了,他会第一个跑过来,虽然什么也做不了,但会紧张地站在一边。我给念念换尿布,他会像个小助手一样,把新的尿不湿递给我。
他开始说话了。虽然还是不多,但不再是简单的“嗯”、“哦”。
“婶婶,妹妹今天喝了多少奶?”
“叔叔,妹妹的脸怎么红红的?”
“哥哥”这个身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封闭已久的心门,也让他找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同情和照顾的“外人”,而是一个被需要的、重要的“家人”。
家里因为两个孩子的存在,开销确实大了很多。陈劲的工作压力更大了,但他的状态却比以前好得多。他不再是那个被焦虑压垮的男人,眉宇间多了一种踏实的、坚韧的神采。他会在下班后,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检查侄子的作业,虽然疲惫,但眼里的光是温暖的。
而我,看着这一幕,常常会觉得,当初那个怀孕时的梦,或许并不是什么预兆,而是一个提醒。它提醒我,家的意义,从来不是一间多大的房子,或是一笔多少位数的存款,而是那些愿意在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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