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男生的两个字网名(未婚夫打了胜仗)

适合男生的两个字网名(未婚夫打了胜仗)

武博厚 2025-09-29 教程 4 次浏览 0个评论

他穿着那身玄铁铠甲,从边关的风沙里回来,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请功,而是请陛下允他,与我沈家退婚。

金銮殿上,死一般地寂静。

我爹,工部一个不起眼的员外郎,此刻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而高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难以察étale的、近乎狂喜的光。

那道圣旨跟着我爹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一纸退婚,一纸入宫。

前后脚的工夫,我沈玉的人生,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从泥地里捞起来,又扔进了另一口更深的井里。

我爹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一晚上,仿佛老了十岁。他没看我,眼神空洞地盯着地上那块被磨得发亮的青石砖,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玉不琢,不成器……可这刀,也太快了……”

我娘走得早,是我爹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他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会伺候石头。我们沈家,祖上就是宫里做玉器的匠人,传到我爹这辈,家道中落,才谋了个清水衙门的闲差。

可手艺没丢。

我从小闻着解玉砂的味道长大,耳朵里灌满的,是砂轮“滋滋”的声响,还有我爹那句口头禅:“玉啊,做人跟做玉一个道理,得受得住磨,经得起刻,心要正,手才稳。”

我爹给我取名“玉”,就是盼着我能像块好料子,温润,坚韧,有自己的光。

我和陆昭远,是娃娃亲。

陆家曾是我爹的邻居,陆昭远的爹和我爹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后来陆伯伯从军,挣了功名,全家搬走了,但两家的情分没断。

陆昭远从小就是孩子王,一身的泥猴气,却总爱跟在我这个闷葫芦屁股后头。他会把掏来的鸟蛋,用衣襟小心翼翼地兜回来,献宝似的捧到我面前。也会在我被别的孩子欺负时,挥着拳头冲上去,打得鼻青脸肿,回头还咧着嘴冲我傻笑。

我爹雕玉的时候,不许人打扰。整个院子,只有陆昭远敢蹑手蹑脚地溜到我窗下,学布谷鸟叫。

我推开窗,他就在海棠树下,仰着一张晒得黝黑的脸,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阿玉,等我长大了,挣个大将军当,给你挣个凤冠霞帔!”

少年人的誓言,清脆得像玉石相击。

三年前,北境战事吃紧,他真的投笔从戎,去了那个风沙漫天的地方。

临走前夜,他翻墙进了我们家院子,塞给我一块石头。不是什么好玉,就是块他在山里捡的、带着青色纹路的普通石头。

“阿玉,这石头硬,像我的决心。等我回来,就拿它给你雕个章,刻上我的名字。”

他眼里的光,和多年前海棠树下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这三年,他从一个小兵,做到了先锋大将。寄回来的信,从一开始厚厚的一沓,说边关的月亮有多圆,风有多冷,到后来,变成寥寥几笔,报个平安。

字迹越来越潦草,官职越来越高。

我把他给我的那块石头,放在我的妆匣里,时常拿出来摩挲。我爹总说,好玉自己会说话。我摸着那块石头,仿佛就能感觉到他在边关的冰冷铠甲,和他温热的心跳。

我等着他回来,等着他亲手把那块石头,雕成我们的信物。

可我等回来的,是金銮殿上,一句冰冷的退婚。

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不怨,不恨,就是……空了。

像一块上好的和田籽料,所有人都以为能雕出传世的宝贝,结果一刀下去,里面是空的。

爹的叹息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爹,”我给他续上茶,茶水的热气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不难过。”

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傻孩子,爹知道。”

他知道我嘴硬。

“圣旨上说,封我为‘尚宫局御用玉人’,不是嫔妃。”我轻声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爹,你的手艺,女儿没丢。到了宫里,我还是个做玉的,跟在家里,没两样。”

爹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刻痕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玉啊,宫里……比石头冷。”

我点点头,眼泪终于没忍住,滚了下来。

是啊,宫里比石头冷。

可陆昭远的心,比宫里,还要冷。

妆匣里,那块青色的石头,静静地躺着。

我曾以为它坚硬如他的决心,如今看来,它只是块顽石。

而我,沈玉,是一块等着被雕琢的玉。

只是没想到,执刀的,换了人。

而且,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也最难测的那个人。

第一章 璞玉蒙尘

进宫那天,天阴沉沉的,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铁锅。

没有吹吹打打,没有凤冠霞帔。一顶青呢小轿,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从沈家侧门,悄无声息地把我抬了进去。

我爹站在门口,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比往常更佝偻了些。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直到轿帘落下,我才听见他压抑着的一声叹,像一把钝刀子,割在我的心上。

轿子穿过一道又一道高高的宫墙,那些朱红的墙壁,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我过去十七年的人生。

我被安置在长信宫偏殿的一处小院,叫“琢玉轩”。

名字倒是应景。

院子不大,胜在清净。一棵老槐树,一口井,两间正房,一间耳房。耳房被收拾成了一间工坊,里面摆着全套崭新的琢玉工具,从解玉的锼弓,到打磨的木陀,一应俱全。

比我爹那个小作坊里的家当,还要齐全。

领我来的,是个叫李德全的总管太监,看着四十来岁,面白无须,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水的珠子,滴溜溜地转,却让人看不出情绪。

“沈姑娘,”他捏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皇上的意思,您安心在这儿住下,平日里不必去给各宫娘娘请安,也没人来扰您清净。您只管做您的活计,缺什么,只管跟底下人说。”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皇上说了,沈姑娘是朝廷请来的匠人,不是宫里的奴婢,月例份例,都按着尚宫局掌事的规格来。”

我福了福身子,低声说:“谢公公,谢陛下隆恩。”

李德全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那么点好奇,但很快就掩了过去。

“沈姑娘好生歇着吧,杂家告退。”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我和一个叫晚晴的小宫女。

晚晴十三四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一张圆脸,看着很讨喜,但眉宇间总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怯意。

她帮我把简单的行李收拾好,就垂着手,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我看着这陌生的院子,陌生的工坊,还有这个陌生的宫女,心里那片空洞,又开始“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我爹说,宫里比石头冷。

我才来第一天,就已经感觉到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玉,表面光滑,内里却藏着看不见的纹路和裂痕。你不知道哪句话会触碰到那道裂痕,让整块玉“啪”地一声碎掉。

晚上,我睡不着。

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投在窗纸上,张牙舞爪的,像个怪物。

我想起陆昭远。

我想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出征前夜。

他也是这样,在月光下,站在我家的海棠树下,眼里亮得惊人。

他说:“阿玉,等我回来,我们就能成亲了。到时候,我就不走了,天天守着你,看你雕玉。”

我问他:“你不当大将军了?”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当!可大将军也能天天回家啊。”

我信了。

就像我信他塞给我的那块石头,是坚不可摧的信物。

可世上哪有坚不可摧的东西呢?

我爹说过,再好的玉,也怕磕碰。人心,比玉还要脆弱。

陆昭远,他不是被人碰碎的。他是自己,把自己给摔碎了。

他在边关立了泼天的功劳,成了圣上亲封的“威远大将军”,成了京城里人人称颂的英雄。

英雄,怎么能娶一个工匠的女儿呢?

他的妻子,应该是公主,是郡主,是名门望族的千金。

而不是我,沈玉。一个只会跟石头打交道的闷葫芦。

我爹说,想不通的时候,就去磨玉。把脑子里的杂念,都跟着解玉砂,一点点磨掉。

我披上衣服,走进了那间工坊。

月光从窗棂里洒进来,给那些冰冷的铁器,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我拿起一块青白色的玉料,架在水凳上,踩动踏板,锼弓上的钢丝线带着潮湿的解玉砂,开始在玉料上缓缓地切割。

“滋……滋……滋……”

单调,重复,却让人心安。

我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点点沉静下来。

我不想陆昭远了。

我开始想,皇帝为什么要把我弄进宫里来。

金銮殿上,陆昭远请退婚书的时候,满朝文武的震惊,我爹的屈辱,我都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了。

唯独皇帝。

李德全传旨的时候,学过皇帝的口气。他说:“威远大将军既与沈氏女无缘,朕,便与她结个善缘。”

这不像是一时兴起。

更像是一场早就盘算好的棋局。

陆昭远是那枚过了河的卒子,勇往直前,杀气腾腾。

而我,就是皇帝随手从棋盘边上,捡起来的一颗闲子。

用来干什么呢?

挡住那枚卒子的路。

一个大将军,被皇帝抢了未婚妻。这事传出去,是天大的恩宠,还是莫大的羞辱?

我想,陆昭远此刻,应该比我更睡不着吧。

他求仁得仁,甩掉了我这个“包袱”,可皇帝转手就把这个“包袱”,供在了他够不着的地方。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赢了战役,却输了全局?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从他站在金銮殿上,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和我,就已经成了两块不相干的石头。

我手里的这块玉料,渐渐有了雏形。

我想雕一朵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

在这深宫里,我做不了别的,只能守好我这颗匠人的心。

天快亮的时候,晚晴端着水盆进来,看到满身石粉的我,吓了一跳。

“沈……沈姑娘,您一夜没睡?”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冲她笑了笑。

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笑。

“睡不着,磨了会儿石头。”

晚晴看着我工作台上的那朵莲花,虽然还只是个粗胚,但已能看出亭亭玉立的样子。

她眼睛里闪着光:“姑娘,您手真巧。”

我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手,也擦了擦那块玉胚。

“手巧不算什么,”我轻声说,“心静,才最要紧。”

晚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德全那又尖又细的嗓音,隔着门传来:

“皇上驾到——”

我心里“咯噔”一下。

手里的玉胚,差点滑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章 天子棋局

我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那件沾满石粉的粗布衣裳,那个身穿明黄常服的男人,已经跨进了工坊的门槛。

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块上等的墨玉,沉静,内敛,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就是当今天子,萧彻。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

李德全和晚晴跪了一地。

我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低沉,像是古琴的泛音,带着一丝清冷。

我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那双皂色云纹靴的靴尖,停在了我的面前。

“你就是沈玉?”

“……是,民女沈玉。”我这才想起,李德全说了,我不是奴婢。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

“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像深潭,里面藏着星辰,也藏着旋涡。你看向他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未婚夫打了胜仗,大殿上他要和我退婚,皇帝狂喜,连夜迎我入宫

他也在打量我。

目光从我的脸,落到我沾满石粉的双手,最后,停在了我身边工作台上,那朵莲花的粗胚上。

“一夜未睡?”他问。

“回陛下,民女……睡不着。”

“因为陆昭远?”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我心头一紧,垂下眼帘:“民女不敢。”

“不敢,还是不愿?”他追问。

我咬了咬嘴唇,索性豁出去了。

“回陛下,都有。”

我爹说过,在贵人面前,耍小聪明,是死路一条。诚实,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

“陆昭远是员猛将,但心胸窄了些。”他淡淡地评价道,“一块好钢,用在刀刃上,能开疆拓土。可若是自己生了锈,离折断也就不远了。”

我听着,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他是在点拨我,也是在警告我。

他走到我的工作台前,捻起一点解玉砂,在指尖轻轻搓了搓。

“朕听闻,沈家治玉,冠绝京城。你父亲,更是能在一块巴掌大的玉牌上,雕出百鸟朝凤图。”

“是家父手艺精湛,民女只学了些皮毛。”我谦卑地回答。

“哦?”他拿起那块莲花玉胚,对着光看了看,“这皮毛,看着也不错。”

他把玉胚放回原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朕把你弄进宫里,不是为了让你当个自怨自艾的怨妇。”

他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刺耳。

“朕的后宫,不缺貌美的女子,也不缺满腹才情的贵女。朕缺的,是一个能让石头开口说话的人。”

我有些发懵。

“石头……开口说话?”

“每一块玉,都有它自己的纹路,自己的脾性。就像这天下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用处。”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刻刀,“朕要你做的,就是把它们的价值,分毫不差地呈现出来。你能做到吗?”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在跟我谈风月,他是在跟我谈“用处”。

他把我从陆昭远的棋局里拿出来,放到了他自己的棋盘上。

我这颗子,用处就是“治玉”。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的那点慌乱,反而平息了。

我害怕的,是未知。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位置,那剩下的,就是把活儿干好。

我站直了身子,朝他深深一拜。

“民女,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缺什么,跟李德全说。朕只有一个要求,”他伸出一根手指,“朕要的东西,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民女明白。”

他没再多说,转身便走出了工坊。

李德全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萧彻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对了,”他说,“陆昭远给你那块石头,还在吗?”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我煞白的脸,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扔了吧。”

他说完这三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晚晴扶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姑娘,你脸色好难看。”

我摇了摇头,走到水盆边,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我清醒了许多。

这个皇帝,太可怕了。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知道陆昭远,甚至知道那块不起眼的石头。

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剥去石皮的原石,内里的所有纹路、瑕疵,都暴露无遗。

他把我放在这琢玉轩,给了我最好的工具,最高的礼遇,不是恩宠,是考验。

也是一种监视。

他要看的,不止是我的手艺,还有我的心。

我回到妆台前,打开那个小小的木匣子。

那块青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曾想过,要把它雕成一枚印章。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拿起它,走到院子里的那口井边。

井水幽深,像皇帝的那双眼睛。

我举起手,想把它扔下去。

可我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不能扔。

如果我扔了,就等于向皇帝证明,我心里还念着陆昭或者,我被他的话影响了。

这同样是一种不“诚实”。

我收回手,把石头重新揣进怀里。

这块石头,是陆昭远给我的,它承载过一段过往。

但它现在,只是一块石头。

我要怎么处置它,应该由我沈玉自己决定,而不是由皇帝,或者陆昭远来决定。

我回到工坊,重新坐到水凳上。

这一次,我没有碰那朵莲花。

我从一堆废料里,挑出了一块墨色的石料,开始打磨。

我要雕一枚棋子。

一枚最普通的,“卒”。

卒,过了河,就不能回头。

无论是陆昭远,还是我沈玉。

我们都回不去了。

第三章 琢玉之声

日子,就在砂轮“滋滋”的声响中,一天天流淌过去。

琢玉轩,成了我在宫里的一方小小天地。

我每天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就着晨光审视玉料的纹路走向。然后便是一整天的打磨、雕琢、抛光。

晚晴是个好姑娘,话不多,但手脚勤快,心思也细。她会把我的三餐准时送到工坊门口,然后悄悄退出去,从不打扰我。

有时候,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廊下,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听着工坊里的声音。

她说:“姑娘,听着这声音,心里就踏实。”

我也觉得踏实。

在这座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冰冷和算计的皇宫里,只有这单调的琢玉声,是真实而温暖的。

它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是那个沈家的女儿,那个靠手艺吃饭的匠人。

皇帝没有再来过。

但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在。

李德全每隔三五天,就会来一次。不说什么事,就是转一圈,看看我的活计,问问我缺什么。

他带来的,有时是西域进贡的上等玉料,有时是几本罕见的玉器图谱,甚至还有宫廷秘制的抛光膏。

每一次,他都客客气气,但那双眼睛,却像尺子一样,把我,和我的作品,寸寸丈量。

我知道,他就是皇帝的眼睛。

我雕的那枚墨玉“卒”,完工后,就摆在了工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李德全第一次来看到它时,眼皮跳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第二次来,他盯着那枚棋子看了很久。

第三次,他终于忍不住了。

“沈姑娘,您这手艺,雕个棋子,是不是太屈才了?”

我正在给一尊白玉观音开脸,头也没抬。

“李公公,万丈高楼平地起。棋子虽小,也是棋局的一部分。雕不好它,又怎么雕得了更精细的东西?”

李德全“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像夜枭。

“姑娘说的是。”

他没再问,但我知道,我的话,会一字不落地传到皇帝耳朵里。

这宫里,没有秘密。

一个月后,我完成了那尊白玉观音。

观音宝相庄严,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悲悯,衣袂飘飘,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最难得的,是我顺着玉料上的一抹天然淡黄,俏色雕成了一圈佛光,浑然天成。

李德全来取的时候,捧着观音像,手都在抖。

“神了……真是神了……”他喃喃自语。

我没说话,只是擦了擦手上的石粉。

这尊观音,耗尽了我一个月的心血。每一刀下去,我都像是在雕琢自己的心。

把那些怨怼、不甘、迷茫,一点点剔除,只留下最纯粹的、安宁的内核。

观音像送走没几天,宫里就传出消息。

太后久病缠身,夜夜梦魇。皇帝将一尊白玉观音供于太后寝宫,当夜,太后便睡了个安稳觉。

太后大喜,问起观音来历。

皇帝说,是宫中一位姓沈的玉人所制。

于是,“沈玉”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后宫里,有了分量。

开始有各宫的娘娘、主子,派人送来赏赐。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堆满了我的小屋。

晚晴高兴得合不拢嘴:“姑娘,您出头了!”

我却没什么感觉。

这些赏赐,就像是落在玉石上的浮尘,风一吹,就散了。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我的活儿。

可这宫里,最奢侈的,就是“安安静静”。

这天下午,我正在给一块芙蓉玉设计图样,晚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威远大将军,在院子外面,说要见您。”

我握着笔的手,顿住了。

陆昭远。

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

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

“不见。”我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可……可他说,如果您不见他,他就在外面一直等。”晚晴急得快哭了。

我放下笔,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我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便服,身形依旧挺拔,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唐。

他瘦了,也黑了,脸上的线条,比以前更硬朗,也更沧桑。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院门口,像一杆标枪。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说不恨,是假的。

可看到他这个样子,那点恨,又变成了更复杂的情绪。

我们之间,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姑娘?”晚晴小声地叫我。

我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

“让他进来吧。”

终究,是要做个了断的。

晚晴去开了门。

陆昭远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工坊里的我。

未婚夫打了胜仗,大殿上他要和我退婚,皇帝狂喜,连夜迎我入宫

四目相对,隔着一院子的阳光,和三年的风沙,还有一道看不见的宫墙。

我们都沉默着。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阿玉,你……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大将军来我这小地方,有何贵干?”

“阿玉,”他向前走了两步,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晚晴一眼,她立刻会意,悄悄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院门。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还有那棵老槐树,沉默地看着我们。

“阿玉,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他艰涩地说,“那天在金銮殿上,是我混蛋。”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将军不必再提。”

“不,过不去!”他忽然激动起来,“阿玉,你听我解释。我不是真的想退婚,我是……我是被逼的!”

“被逼的?”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谁逼你了?陛下吗?满朝文武吗?”

“是……是形势!”他握紧了拳头,“我立了功,功高震主!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我若再娶了你,一个平民之女,他们就会说我陆昭远没有野心,容易拿捏。可若是我……若是我能尚公主,与皇家结亲,那就不一样了!”

我静静地听着。

他的这番话,我其实早就想到了。

只是,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像刀子一样。

“所以,为了你的前程,为了你的‘不一样’,我沈玉,就必须被牺牲掉,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切地辩解,“阿玉,我当时想的是,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我站稳了脚跟,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把你……”

“把我怎么样?”我打断他,“八抬大轿,再娶回去?陆昭远,你当我是什么?一件可以随时丢弃,又随时捡回来的东西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

“阿玉,我……”

“你走吧。”我转过身,不想再看他。

“我爹从小教我,玉碎了,就是碎了。就算用最好的手艺,把它黏起来,那道裂痕,也永远都在。”

“我沈玉,不做有裂痕的玉。”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

“那块石头……你还留着吗?”

我没有回头。

“大将军说的是哪块石头?我不记得了。”

说完这句,我走回工坊,关上了门。

把那个曾经占据了我整个青春的男人,彻底关在了门外。

第四章 铠甲裂痕

我以为,关上了那扇门,就能把陆昭远,连同那些过往,都彻底隔绝。

但我错了。

第二天,李德全就来了。

他没带玉料,也没带图谱,就带了他自己。

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晚晴给他上了茶。他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看着我工坊的方向。

“沈姑娘,昨儿个,威远大将军来过了?”

我正在打磨一块玉佩,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

“是。”

“聊得……还好?”他慢悠悠地问。

“没什么好聊的。”

“咱家听说,大将军在姑娘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啊。”李德全笑了,那笑声里,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凉意。

我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着他。

“李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跟这些宫里的人精打交道,绕弯子,只会把自己绕进去。

李德全放下茶杯,也收起了那副笑模样。

“沈姑娘是爽快人,那咱家也就不兜圈子了。”他站起身,走到我工坊门口,隔着门槛看着我,“皇上,对大将军昨天的举动,很不高兴。”

我心里一沉。

“这与我何干?”

“怎么与姑娘无关?”李德全提高了声调,“姑娘如今是住在宫里的人,是吃着皇粮的匠人。威远大将军,一个外臣,私自闯到这长信宫偏院,与姑娘私会,这事要是传出去,姑娘的清誉还要不要?皇家的颜面,又往哪儿搁?”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我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冷冷地说:“我与他,并未私会。我让他走了。”

“咱家知道姑娘是个明白人。”李德全的语气又缓和下来,“所以,皇上才让咱家来提点姑娘一句。”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大将军这棵树,看着高大,其实根子,已经快烂了。姑娘可别一时心软,再靠上去,当心被砸着。”

说完,他直起身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话,咱家带到了。姑娘好自为之。”

他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晚晴泡的那壶茶,还在冒着热气。

可我的心,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皇帝这是在警告我。

警告我,不要跟陆昭远再有任何瓜葛。

也是在告诉我,陆昭远的处境,很不妙。

我坐在水凳上,看着手里的那块半成品玉佩,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脑子里,全是李德全那句“根子快烂了”。

陆昭远他……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打了胜仗,圣眷正浓吗?

我忽然想起,那天他来找我时,身上那股掩饰不住的颓唐。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他的铠甲,真的出现了裂痕。

而这道裂痕,是皇帝,亲手敲上去的。

从他退婚那天起,皇帝就在布局。把我弄进宫,封为“御用玉人”,供在太后面前,让我声名鹊起……每一步,都是在打陆昭远的脸。

一个你弃之如敝履的女人,转眼成了天子眼前的红人。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我明白了。

皇帝要的,不是陆昭远的命。

他要的,是诛心。

他要一点点磨掉陆昭远的傲气,让他明白,在这天下,谁才是真正执棋的人。

我,沈玉,就是他手上的一枚磨刀石。

用来磨掉陆昭远这把“刀”的锋芒。

想通了这一切,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可怕了。

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之术。

杀人不见血。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心神不宁。

工坊里的琢玉声,也变得有些烦躁。

好几次,我都差点下错了刀,毁了手里的玉料。

晚晴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却不敢问。

直到这天,她从外面领月例回来,一张小脸煞白。

“姑娘……”她一进门,就带上了哭腔。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路过慎刑司,看到……看到威远大将军,被押进去了!”

我手里的刻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慎刑司?

那是关押犯错的宗室和重臣的地方!

“为什么?他犯了什么罪?”我急切地问。

“听……听说是,克扣军饷,谎报军功……”晚晴的声音都在抖。

克扣军饷?谎报军功?

不可能!

陆昭远这个人,虽然野心勃勃,但在带兵打仗这件事上,他比谁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绝不可能做这种自毁长城的事!

这是栽赃!是陷害!

是皇帝,终于要收网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琢玉轩的。

我只知道,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被毁掉。

不管他怎么对我,他毕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阿远,是那个曾在海棠树下,许诺要给我凤冠霞帔的少年。

我疯了一样,往养心殿的方向跑。

晚晴在后面哭着喊我,我什么都听不见。

宫里的路,七拐八绕,我跑得头晕眼花,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明黄色的琉璃顶。

最后,我在御花园里,迷路了。

我扶着一棵合欢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里,一片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沈玉,你好大的胆子。”

我猛地回头。

萧彻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穿着一身石青色的便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似乎正在修剪花枝。

李德全跟在他身后,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腿一软,跪了下去。

“陛下……求陛下,开恩。”

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为陆昭远求情?”

“是。”我抬起头,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威远大将军,绝不会克扣军饷!请陛……请陛下明察!”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我……”我语塞了。

是啊,我凭什么这么肯定?

凭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

可这份情分,早就被他亲手斩断了。

“沈玉,”他蹲下身,与我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这世上的事,非黑即白吗?”

“陆昭远打了胜仗,是功。他拥兵自重,让朕感到了威胁,是过。”

“功过,从来就不是一笔可以算清的账。全看朕,想算哪一笔。”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终于明白了。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真相,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权者需要什么是真相。

“那你……你要杀了他吗?”我颤抖着问。

他站起身,重新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了一朵开得正盛的合欢花。

他把花,递到我面前。

“朕说过,朕缺的,是一个能让石头开口说话的人。”

未婚夫打了胜仗,大殿上他要和我退婚,皇帝狂喜,连夜迎我入宫

“而不是一个,为了块顽石,就哭哭啼啼的蠢女人。”

“陆昭昭远的死活,不在你,也不在朕。”

“在他自己。”

“也在……你。”

他把花,塞进我的手里,转身走了。

我跪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朵被剪下的合欢花,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昭远的死活,在我?

我能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玉人。

第五章 宫灯微暖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琢玉轩,把自己关在工坊里,整整三天。

三天里,我没碰任何工具,也没吃一口饭。

我就那么坐着,对着一屋子的石头,发呆。

萧彻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陆昭远的死活,在你。”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晚晴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一遍遍地哀求我开门,吃点东西。

我充耳不闻。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我恨陆昭远。

恨他为了前程,毫不犹豫地抛弃我。

可我又……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那种感觉,就像你亲手种的一棵树,你盼着它长,盼着它开花结果。结果有一天,它为了长得更高,宁愿砸断你一根肋骨。你疼,你怨,可当有人要把它连根拔起的时候,你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护住它。

这是一种本能,一种斩不断的牵绊。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饿得头晕眼花,胃里火烧火燎的。

我终于撑不住,打开了门。

晚晴看到我,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姑娘,您总算出来了!您要是再不出来,奴婢……奴婢就去撞墙了!”

我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喝了一碗她温了无数遍的粥,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胃里暖了,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怨自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萧彻既然说了那句话,就一定有他的深意。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一个人的生死,交到我手上。

这一定,是另一场考验。

考验我,是否真的能成为他手上那枚“独一无二”的棋子。

想通了这一点,我重新走进了工坊。

这一次,我没有去碰那些名贵的玉料。

我从妆匣里,取出了那块陆昭远送我的青色石头。

我把它架在水凳上,踩动了踏板。

“滋……滋……滋……”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知道我要雕什么。

我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心里的那些乱麻,一点点理顺。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金銮殿上那个冷漠的大将军,而是海棠树下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

是他,把掏来的鸟蛋,小心翼翼地捧给我。

是他,在我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来。

是他,在出征前夜,把这块石头塞进我手里,说,它像他的决心。

他的决心,后来变了。

可这块石头,没有变。

它还是那么硬,那么朴实。

我忽然,有了主意。

我要雕一枚印章。

但不是刻着他名字的印章。

我要刻的,是两个字。

“初心”。

从那天起,我把自己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这枚印章上。

这块石头,材质很普通,甚至有些驳杂。硬度也不均匀,雕刻起来,比上好的和田玉,要费力百倍。

稍有不慎,就会崩口,前功尽弃。

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都要耐心。

我不再去想陆昭远的死活,也不再去猜皇帝的心思。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块石头,和我手里的刻刀。

一刀,一刀。

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做一场漫长的告别。

不知过了多少天。

当我落下最后一刀,用细砂纸打磨掉最后一丝毛糙时,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

那枚印章,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

青色的石体,温润古朴。顶上,我俏色雕了一株小小的海棠花。印面上,是两个古朴的篆字。

初心。

我看着它,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在这时,工坊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我以为是晚晴,便没有抬头。

“晚晴,雨停了帮我把……”

我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我猛地抬头。

萧彻就站在门口,撑着一把油纸伞,伞沿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雕好了?”他问,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温和。

我赶紧站起来,想要行礼。

他摆了摆手。

“不必多礼。”

他走进来,收了伞,把它靠在门边。

他走到我的工作台前,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枚印章上。

“能给朕看看吗?”

我把印章,递了过去。

他接过去,放在指尖,细细地端详着。

看了很久。

“初心……”他轻轻念出那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沈玉,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可知,陆昭远在慎刑司,都招了什么?”他忽然问。

我心头一紧。

“民女不知。”

“他什么都招了。克扣军饷,谎报军功,甚至……连他当年在边关,为了抢功,设计陷害同僚的事,都一并说了出来。”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

“他以为,坦白从宽,朕就会饶了他。”萧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真是天真。”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我鼓起勇气问。

萧彻没有直接回答我。

他把印章还给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份奏折。

他把奏折,在我面前展开。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朱笔批示。

最后,在处置意见那一栏,他用浓墨,写了四个字。

“革职,流放。”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流放三千里,九死一生。

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我正想开口求情,却看到,在那四个字的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待议。”

我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那枚印章。

“这枚印章,朕要了。”

“朕会把它,交给陆昭远。”

“至于他最后的结局,是流放,还是……别的。就看他,看懂了这枚印章没有。”

我彻底怔住了。

我看着手里的印章,又看了看他。

我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不是要我为陆昭远求情。

他是要我,用我的方式,去“点醒”陆昭远。

这枚印章,不是雕给我自己的,也不是雕给皇帝的。

是雕给陆昭远的。

提醒他,忘记了的,那颗“初心”。

那颗,不仅仅是属于我们俩的,更是属于他作为一名将士的,保家卫国的初心。

如果他能看懂,能真心悔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他看不懂,那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你,”萧彻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我能读懂的情绪。

那情绪,叫作“欣赏”。

“做得很好。”

他说完,转身,拿起伞,走进了雨幕里。

我站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进了工坊。

给那些冰冷的玉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我忽然觉得,这宫里的灯,似乎,也不是那么冷了。

第六章 玉已成器

陆昭远最终的处置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革去一切职务,贬为庶民,遣送回原籍,终身不得入京。

这个结果,不好,但也不坏。

至少,他保住了一条命。

我听说,是皇帝亲手把那枚“初心”印章,交到他手里的。

没人知道皇帝对他说了什么。

只知道,陆昭远从慎刑司出来那天,形容枯槁,两鬓斑白,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他没有回陆家,也没有再来找我。

未婚夫打了胜仗,大殿上他要和我退婚,皇帝狂喜,连夜迎我入宫

一个人,一匹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

他走了。

带着那枚印章,和我最后的一点念想,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我没有难过,也没有轻松。

心里,就是觉得空了一块。

但很快,这块空地,就被新的东西填满了。

皇帝开始频繁地来琢玉轩。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站着看。

他会搬一张椅子,坐在我的对面,看我画图样,看我解石,看我雕刻。

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

有时候,他会带来一些宫里的卷宗,一边批阅,一边听着我工坊里的声音。

他说:“你这儿,比养心殿清静。听着这声音,朕的心,也静。”

我渐渐地,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难测的帝王。

更像是一个……寻常的客人。

我们会聊玉。

他懂玉,懂的不是玉的价钱,而是玉的品性。

他会指着一块玉料上的瑕疵,问我:“这里有道裂,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会告诉他:“顺着裂势,把它雕成一道流云,或是几缕水波。瑕疵,有时候也能变成风景。”

他听了,会沉默良久,然后点点头。

“治玉,如治国。”

我知道,他不仅仅是在跟我谈玉。

我们也会聊一些,别的东西。

他会问我,我爹是怎么教我手艺的。

我会告诉他,我爹说,心要正,手才稳。

他会问我,为什么喜欢雕莲花。

我会告诉他,因为莲花干净。

有一天,他拿来一块巨大的墨玉原石。

那块玉,通体乌黑,质地细腻,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朕想用它,雕一样东西。”他说。

“陛下想雕什么?”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九州山河图。”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九州山河图!

在一块玉上,雕出整个天下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

“这……”我有些犹豫,“民女怕……才疏学浅,难当此任。”

“朕相信你。”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里,是毋庸置疑的信任。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从那天起,琢玉轩的灯,几乎夜夜不熄。

我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那块墨玉里。

我查阅了无数的地理图志,在脑海里,勾勒出每一座山脉的走向,每一条河流的蜿蜒。

萧彻也几乎天天都来。

他会站在我身后,看我落下的每一刀。

有时候,我会因为一个细节,和他争得面红耳赤。

我说:“陛下,昆仑山脉,主峰应在此处,更显其巍峨。”

他会说:“不对,龙脉走向,应从西而来,气势才更连贯。”

我们不像君臣,更像两个痴迷于同一件事的匠人。

争论过后,又会相视一笑。

那段时间,是我进宫以来,最累,却也最快乐的日子。

我的眼里,只有那方寸之间的山河。

我的心里,也渐渐地,有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不再是海棠树下的少年,而是灯火下,那个为了一处山脉走向,跟我据理力争的帝王。

半年后。

当最后一道抛光工序完成时,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那座墨玉山河图,静静地立在案上。

乌黑的玉石上,山峦起伏,江河奔流。长城蜿蜒,关隘险峻。

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有生命一般,波光流转,气象万千。

萧彻站在它面前,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眶,有些红。

“沈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玉雕上的山川,“朕的江山,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我能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

他让我雕这件作品,不仅仅是为了考验我的手艺。

他是在通过我的手,来审视他自己的天下。

把那些奏折上冰冷的文字,变成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山河。

提醒他,自己肩上,担着的是何等沉重的责任。

“你,是朕的眼睛。”他转过身,看着我,认真地说。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陛下……”

“朕想给你一个名分。”他打断我,“不是‘玉人’,是朕的……妃子。”

我愣住了。

后宫,妃子。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可我……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陛下,民女不想当妃子。”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

“民女只想当一个匠人。”我看着他的眼睛,鼓起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一个,能为陛下雕琢山河的匠人。”

我不想被关进那四四方方的宫墙里,卷入那些没完没了的争斗中。

我不想我的手,沾上的不是石粉,而是别人的血。

我喜欢现在这样。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工作台的距离。

很近,又很远。

干净,纯粹。

萧彻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发怒了。

他却忽然,笑了。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朕,准了。”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心里,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小小的失落。

我走到那座九州山河图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玉石。

玉已成器。

我沈玉,也终于在这宫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独一无二的,无人可以替代的位置。

第七章 尘埃落定

那座墨玉九州山河图,被安放在了养心殿最显眼的位置。

我听说,皇帝每天上朝前,都要在它面前,站立许久。

“沈玉”这个名字,也彻底在宫里传开了。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太后的赏识,也不是因为和威远大将军的纠葛。

而是因为,我的手艺。

一种,能让皇帝都为之动容的手艺。

再也没有人,敢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宫女,或是一个靠着几分姿色邀宠的女人。

他们叫我,“沈师傅”。

连李德全见了我,都比以前,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

我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清净,也更自在了。

皇帝依旧会来琢玉轩。

但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新的默契。

我们只谈玉,只谈山河,只谈那些器物上的纹路和光泽。

绝口不提,风月。

我喜欢这种感觉。

像两块温润的玉,不必靠得太近,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这天,我正在修复一件前朝传下来的白玉笔洗。

那笔洗上,有一道极细的冲线,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正用金刚钻,小心翼翼地,沿着冲线,刻出一道浅浅的沟槽,准备用描金的法子,把它修补成一道天然的金线。

晚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姑娘,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她的神色,有些古怪。

我放下工具,接过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字迹,却很熟悉。

是陆昭远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吗?怎么会……

我拆开信。

信纸,已经有些泛黄,带着一股风尘的味道。

信上的内容,很短。

“阿玉,见信如晤。

印章,我已收到。初心二字,愧不敢当。

离京之后,我行至江南。见此地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便留了下来。寻一茅屋,开两分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方知,天下之大,并非只有战场和朝堂。

心安处,即是吾乡。

那块石头,我留下了。它曾是我的野心,如今,是我的警钟。

你送的‘初心’,我亦会时时警醒。

此生,你我缘尽。唯愿你,在宫中,一切安好。

不必回信。

陆昭远,绝笔。”

信的最后,还附了一张小小的地契。

是我沈家在城南,那座老宅子的地契。

我愣住了。

这座老宅,是我爹当年为了给我凑嫁妆,卖给陆家的。

他……竟然把它,还回来了。

我捏着那封信,和那张薄薄的地契,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曾经让我爱过、也恨过的男人,似乎,终于找到了他的归宿。

他放下了。

未婚夫打了胜仗,大殿上他要和我退婚,皇帝狂喜,连夜迎我入宫

我也,该放下了。

我把信和地契,小心地收好。

然后,重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了那件白玉笔洗。

我的手,很稳。

心,也很静。

我用最细的笔,蘸着金粉,一点点地,填入那道刻好的沟槽里。

金线蜿蜒,像一道闪电,划破了玉的沉静。

却也,赋予了它新的生命。

我爹说过,玉碎了,就是碎了。

可他没说,有些裂痕,是可以被修复,被成全的。

就像我和陆昭远。

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永远都在。

但如今,它已经被时间,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不再那么刺眼,也不再那么疼痛。

它只是在那里,提醒着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天真而炽热的过往。

当我完成最后一笔时,萧彻,不知何时,又站在了我的身后。

他看着我手里的笔洗,轻声说:“金玉良缘。”

我手一抖,金粉差点洒出来。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那笑容里,有我熟悉的欣赏,但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一些,我不敢深究的东西。

“陆昭远来信了?”他问。

我心里一惊。

随即,又释然了。

这宫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我点点头。

“他……过得还好。”

“那就好。”萧彻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拿起那件修复好的笔洗,对着光,看了又看。

“手艺,又精进了。”他赞叹道。

“是陛下给的玉好。”

他笑了。

“是玉好,还是人好?”

我的脸,有些发烫。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沈玉,”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

“过几天,是你生辰吧。”

我愣了一下。

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朕,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说完,他把笔洗放下,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会送我什么礼物呢?

我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我怕那份礼物,会打破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种微妙的平衡。

我怕,自己守不住那颗,好不容易才磨平了棱角的,匠人之心。

第八章 终见天光

生辰那天,天很好。

秋高气爽,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起得很早,给自己换上了一件新做的素色长裙。

晚晴给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没有插任何珠钗,只在发间,别了一朵小小的桂花。

她说:“姑娘,您今天真好看。”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

进宫快一年了。

镜子里的人,眉眼没变,但眼神,却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少了些少女的天真,多了些匠人的沉静。

也多了些,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属于深宫的,故事。

我没有等来皇帝的礼物。

等来的,是李德全。

他笑得一脸神秘。

“沈姑娘,皇上让您换身衣裳,跟杂家走一趟。”

“去哪儿?”

“去了,您就知道了。”

我换上了尚宫局掌事的官服,跟着李德全,走出了一直禁锢着我的琢玉轩。

我们穿过长长的宫道,绕过御花园,最后,停在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前。

宫殿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宝工坊”。

我愣住了。

这里,是宫里所有顶尖工匠,汇集的地方。

无论是金银、木石、还是织绣,但凡是天下最好的手艺人,都在这里,为皇家效力。

我爹年轻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进宝工坊。

可他到死,都没能实现。

李德全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沈姑娘,请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庭院。

四周,是一间间独立的工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所有的匠人,看到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萧彻,就站在庭院中央。

他今天,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身和我身上这件官服,款式相近的,藏蓝色匠人服。

阳光下,他负手而立,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同道中人的亲近。

“来。”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到他面前,福了福身。

“陛下。”

“从今天起,”他指了指我身后的牌匾,声音,传遍了整个庭院,“沈玉,为我大周宝工坊,总掌事。”

“所有工坊的图样设计、工艺监造,皆由她一人决断。”

“见她,如见朕。”

整个庭院,一片哗然。

我,也彻底懵了。

总掌事?

我一个女子,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玉人,竟然……

“陛下,这……这不可!”我急忙说,“民女何德何能……”

“你的德,你的能,朕,说了算。”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山海一般的坚定。

“朕送你的这份生辰礼物,喜欢吗?”

我看着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不是名分,不是恩宠。

这是信任,是尊重。

是他,给了我一个,可以施展我毕生所学的,最广阔的天地。

他懂我。

他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凤冠霞帔,不是锦衣玉食。

我想要的,是让那些沉睡的石头,在我手中,绽放出最美的光华。

我想要的,是把我沈家的手艺,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我深深地,朝他拜了下去。

这一次,不是君臣之礼。

而是,知己之礼。

“沈玉,谢陛下,成全。”

……

那之后,琢玉轩,我便不常回去了。

我搬进了宝工坊。

我每天,和那些全天下最好的匠人们,待在一起。

我们一起,探讨技艺,改良工具,设计新的图样。

我把我爹教我的,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他们也把各自的独门绝技,与我分享。

在宝工坊里,没有男女之别,没有尊卑之分。

只有对“手艺”二字,共同的敬畏和热爱。

萧彻也时常会来。

他会脱下龙袍,换上匠人服,和我们一起,坐在图纸前,讨论一个器物的造型。

或者,拿起工具,亲手打磨一件木器。

阳光下,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无比的专注和快乐。

那一刻,他不是皇帝。

他只是一个,叫萧彻的,热爱木工的男人。

而我,也不是什么总掌事。

我只是一个,叫沈玉的,喜欢雕玉的女人。

我们之间,隔着整个天下。

却又,无比的接近。

有时候,忙到深夜,他会留下来,和我一起,在工坊的小厨房里,煮一碗面。

我们会坐在廊下,看着天上的月亮,聊着白天没聊完的话题。

有一天,他忽然问我:“沈玉,你后悔吗?”

我愣了一下。

“后悔什么?”

“后悔,进了这座宫墙。”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想了很久。

然后,我笑了。

“以前,我觉得,我是一块被人从泥地里捡起来,扔进井里的玉。”

“现在我觉得,我是一块被放到了最合适的刻刀下的玉。”

“虽然,还是在这口井里。”

“但井里,有月亮,有星星,还有……”

我转头,看着他。

“还有一个,能看懂我这块石头的人。”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水。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是一双,因为常年批阅奏折,而指尖带着薄茧的手。

温暖,而有力。

“沈玉,”他说,“这天下,是朕的。”

“而你,是朕的九州山河图。”

我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他的。

我知道,我们之间,或许永远不会有夫妻的名分。

我也不需要。

因为,我们早已用一种,更深刻,更牢固的方式,联结在了一起。

我是他的匠人。

他,是我的江山。

这就,够了。

转载请注明来自德立,本文标题:《适合男生的两个字网名(未婚夫打了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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