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是我的习惯,一个不高不低,刚好能盖过厨房里妻子陈雪洗碗时水流撞击不锈钢水槽的声音。她今晚哼着歌,是我没听过的调子,轻快得像窗外扑棱翅膀的麻雀。
我靠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波澜的脸。客厅的抽屉里,还放着我们十年前在鼓浪屿拍的合照,照片里的她靠着我,笑得像个孩子。可现在,她对着手机屏幕笑的次数,比对我笑的次数多得多。我放下手机,侧头看她,她正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嘴角那抹笑意,刺眼。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她头也不抬,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什么,就工作群里几个同事在胡闹。”
我“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沉默像一张网,慢慢撒开,罩住了整个客厅。我起身想去倒杯水,经过她身后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了她的手机屏幕。一行字跳进我的视线,来自一个备注为“周先生”的人:“你这个小笨蛋,又算错数据了吧?”
后面跟着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小笨蛋。
我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我认识陈雪十五年,结婚十年,从没用过这么亲昵又带着点宠溺的称呼喊她。周先生是谁?为什么可以这么喊我的妻子?
我端着水杯回到沙发,冰凉的玻璃杯壁贴着我的手心,却无法冷却掌心冒出的冷汗。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大笑声尖锐刺耳。我拿起遥控器,把音量从35,一下一下,加到了45。
陈雪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皱着眉看我:“林涛,你干嘛?吵死了。”
“听不清。”我盯着屏幕,面无表情地说。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熄,放进口袋,转身进了卧室。那扇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客厅所有的声音,也隔绝了我。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电视的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那个称呼,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不深,却带着绵长的、尖锐的痛。我一遍遍地回想她刚才的笑容,那个我久违了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原来不是给我的。
我忽然觉得很冷。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背对着陈雪。能清晰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她睡得很沉。而我,却毫无睡意。
“小笨蛋”。
这三个字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像魔咒。我开始疯狂地回忆,这个“周先生”到底是谁。陈雪的公司我只去过几次,她那些同事,我只在婚礼和几次聚餐上见过,面孔早已模糊。
我的核心缺陷就是这样,习惯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任其发酵、膨胀,直到最后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我不敢直接质问,怕挑起战争,怕她说我无理取闹,更怕……得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于是,我选择了最愚蠢,也最直接的方式。
我悄悄拿起她的手机。感谢这个时代,指纹解锁给了我们窥探枕边人秘密的便捷。我的心跳得像擂鼓,食指轻轻一碰,屏幕亮了。
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她和她闺蜜的聊天上。我手心全是汗,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周先生”。点头像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背景是某个会议室,看起来斯文儒雅。
我点开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往上翻,一页,两页,三页……聊天记录多得惊人。从工作对接,到午饭吃了什么,从吐槽老板,到分享一首好听的歌。他们几乎无话不谈。
“今天又被老板骂了,好烦。”这是陈雪发的。
“摸摸头,他就是那个脾气,别往心里去。晚上想吃点什么好的补偿自己?”周先生回。
“想吃火锅,辣得冒烟的那种。”
“巧了,我也想。可惜某人老公管得严,不敢约。”
“去你的!”陈雪回了一个“敲打”的表情。
再往下,就是我看到的那句。
“报表数据又错了,你这个小笨蛋,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错了就错了嘛,有你兜着我怕什么。”陈雪回。
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们之间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默契和熟稔。那种感觉,不像情人,却胜似情人。是一种精神上的高度契合,是一种“我懂你”的默契。
这比发现任何实质性的出轨证据,都更让我感到恐慌和无力。
我退出了微信,像做贼一样把手机放回原处。躺下时,身体都是僵硬的。我闭上眼,黑暗中,那些对话框里的文字,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信任这东西,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再怎么抚平,也回不到当初了。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陈雪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小米粥,煎蛋,还有两片烤得微焦的吐司。这是我们家的日常。
“你昨晚没睡好?”她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但是没有。她坦然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做了个噩梦。”我含糊道。
女儿念念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爸爸,妈妈,早上好。”
“念念早。”陈雪笑着把一杯温牛奶推到她面前。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脸,我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家,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完整、温馨,内里却已经出现了一道我无法忽视的裂缝。
突然,念念的平板电脑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屏幕闪了两下,黑了。
“哎呀,我的动画片!”念念急得快哭了,“爸爸,你快帮我看看,它坏掉了。”
我接过平板,那是一款很旧的型号了,是我刚工作那年,咬牙给陈雪买的生日礼物,后来淘汰给了女儿看动画。我拿着它,翻来覆去地检查,试着重启,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主板烧了。”我说,“修不好了,爸爸给你买个新的。”
“不要,我就要这个!”念念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我的好朋友。”
我心里一动,看着女儿执拗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时候,我和陈雪也是这样,会为了一件有纪念意义的小东西争执,会把彼此送的礼物当成宝贝。
我把念念抱在怀里,轻声哄她:“念念乖,东西坏了可以再买,但爸爸妈妈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坏,永远都是新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陈雪。她正在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她没看我,只是低声对念念说:“听爸爸的话。”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无比悲哀。我用对女儿的承诺,来试探我的妻子。而她,用对女儿的嘱咐,来回避我的目光。我们之间,已经需要一个孩子来充当传声筒了。
吃完早饭,陈雪在玄关换鞋准备上班。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立刻走到阳台去接。我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一样,跟着她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几个字:“……嗯,好的……我知道了……你也注意……”
挂了电话,她走回来,拿起包,对我说:“我走了。”
“谁的电话?”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同事。”她淡淡地回答,没有多余的解释。
门“砰”的一声关上。
我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立刻冲下楼,拦住她,把所有疑问和愤怒都砸向她。
但我没有。我的懦弱和所谓的“理智”,再一次占了上风。(核心缺陷驱动情节)
我像一头困兽,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来回踱步。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打开电脑,登录了陈雪的邮箱。密码是她的生日,十年未变。
收件箱里,一封来自“携程旅行网”的邮件赫然在目。
【订单确认:尊敬的陈雪女士,您预订的维也纳国际酒店(XX路店)豪华大床房已确认,入住时间:今晚18:00。】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今晚,酒店,大床房。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所有的猜测、怀疑、不安,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出口。那个“周先生”,那个“小笨蛋”,原来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慰藉。
我关掉电脑,冲进卧室,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个我以为再也不会用到的行李箱。我把陈雪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扔进去,夏天的裙子,冬天的毛衣,我们一起买的情侣衫……
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吵都懒得吵的沉默。而我,现在连沉默都无法维持了。
我把装满她衣物的箱子拖到客厅中央,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回来。等着她给我一个解释,或者,一个结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我幻想着她回来后我们对峙的场景。我会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和这封酒店预订邮件甩在她脸上。
我会问她,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这十年的感情,难道就抵不过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同事,一句轻浮的“小笨蛋”吗?
傍晚六点,门开了。
回来的不是陈雪,而是来接念念去上兴趣班的岳母。
“林涛?你怎么在家?小雪呢?”岳母看到我,一脸惊讶。
“她……加班。”我撒了个谎。
岳母没起疑,只是看到了客厅中央的行李箱,好奇地问:“这是要出差?”
“嗯,公司安排。”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送走岳母和念念,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看了看时间,六点半。她应该已经到酒店了。和那个“周先生”一起。
我再也坐不住了。我抓起车钥匙,冲出了门。
我要去那个酒店,我要亲眼看看。哪怕结果是当场撕破脸,哪怕是把这十年的婚姻彻底打碎,我也要一个明明白白。
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堵得水泄不通。我烦躁地按着喇叭,前面的车一动不动。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对着空气怒吼。
旁边的车窗摇下来,一个司机探出头:“哥们,有病啊?堵车按喇叭有什么用?”
我没理他,把车窗升了上去。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充满了我的怒火和无助。我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个大男人,在车里,像个傻子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流开始缓缓移动。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我不敢去那个酒店,我怕看到我最不想看的一幕。我的愤怒,在时间的消磨下,渐渐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悲凉。
手机响了,是陈雪。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老婆”两个字,犹豫了很久,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沙哑。
“你在哪儿呢?我跟同事们在外面聚餐,给你打包了你爱吃的烧鹅,快回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聚餐?
我愣住了。
“哪个饭店?”我问。
她报了个地址,离我家不远的一家粤菜馆。
“你不是……在维也纳酒店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长久的,死一样的沉默。
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林涛,你查我?”
“我……”
“你是不是还翻我手机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无言以对。
“行,你行。”她气得笑了起来,“我在哪儿?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哪儿!维也纳酒店!你不是想知道吗?你过来啊!我等着你!”
她吼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手脚冰凉。原来,她真的在。我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被她亲口证实,摔得粉碎。
我调转车头,一脚油门,朝着维也纳酒店开去。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犹豫。(核心缺陷驱动情节)
我冲进酒店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就站在大堂中央,穿着一身职业套装,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白衬衫,金丝眼镜,正是那个微信头像上的“周先生”。他们身后,还有七八个男男女女,胸前都挂着工牌,看样子都是她的同事。
大堂的灯光很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像一个闯入者,一个笑话。
“你来干什么?”陈雪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我来……我来找你。”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周明,喉咙发紧。
“找我?”她冷笑一声,举起手里的一个文件袋,“我们公司在这里开项目总结会,开了一整天!这就是你说的,我和别人开房?”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周围她的同事们开始窃窃私语,投向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的意味。
周明走上前来,扶了一下眼镜,对我说:“林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和陈雪只是同事,这次的项目我们是负责人,所以沟通比较多。至于酒店,是公司统一安排的,我们整个项目组都在。”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但我看到的,不是这些。我看到的是,在他说话的时候,陈雪下意识地往他身后躲了一下。那个动作,是一种依赖,一种信任。
“沟通多?”我死死地盯着周明,“沟通多到可以叫她‘小笨蛋’?”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寂静。
陈雪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周明的表情也变得很尴尬。
“林涛!”陈雪冲我吼道,声音都在发抖,“你闹够了没有!你非要把我的脸都丢尽才甘心吗?”
“我丢脸?”我指着自己的胸口,也吼了回去,“到底是谁丢脸?你在微信上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把他当成你的精神支柱,无话不谈的时候,想过我这个老公算什么吗?”
“我们只是关系好的同事!开个玩笑而已!你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
“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陈雪,你敢说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们的争吵,像一场拙劣的戏剧,在酒店大堂上演。周围的人,都是观众。
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相信什么。而那一刻,我选择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和我心里感觉到的。
最后,是酒店保安过来请我们出去。
我被两个保安“请”出了大门,陈雪没有跟出来。我站在酒店门口的冷风里,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那晚,陈雪没有回家。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看着那个被我拖出来的行李箱,觉得无比讽刺。我以为我是掌握了证据的审判者,结果却成了无理取闹的小丑。
第二天,第三天,她都没有回来。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发了疯一样地找她,她母亲家,她闺蜜家,都说没见到她。
我开始害怕了。我怕她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我给她发了很长很长的微信。
“小雪,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念念很想你。”
“只要你回来,怎么样都行。”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那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白天在公司强颜欢笑,晚上回家就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和她在一起的画面,从相识,到相恋,到结婚,到现在的分崩离析。
我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我的问题。是不是我平时对她关心不够?是不是我总是不愿意沟通,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才把她越推越远?
我的标志性动作是烦躁时会下意识地揉搓太阳穴。那几天,我的太阳穴被我搓得通红。
周末,我妈打电话过来,让我回家一趟,说家里的电脑坏了,让我去看看。
我开车回到父母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我妈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我爸在看报纸。
“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妈那个宝贝电脑,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开不了机了。”我爸说。
我走进我妈的房间,她的电脑桌面上,贴满了各种便签。“开机按这里”“上网点这个”“关机要先点开始”。我鼻子一酸。
我坐下来,检查了一下,只是电源线松了。我重新插好,按了开机键,熟悉的Windows开机音乐响了起来。
“妈,好了。”我喊了一声。
我妈从厨房探出头,一脸惊喜:“哎呀,真的好了!还是我儿子厉害。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急死了,我跟你那些老姐妹约好了,今天要在网上斗地主呢。”
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让我教她怎么进游戏大厅。她的手指在鼠标上笨拙地移动着,点一个图标要试好几次。
“妈,你慢点,别急。”我握着她的手,带她移动鼠标。
“哎,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么个小东西,都玩不转。”她叹了口气,“你看你,以前小时候,我教你写字,你也是这么笨,一个‘一’字,教了十几遍都写不直。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轮到你来教我了。”
我听着我妈的絮叨,眼眶发热。我突然想起,陈雪也曾这样手把手地教过我爸用智能手机,教他怎么发微信,怎么视频聊天。那时候,我爸也是一脸不耐烦,说太麻烦了。陈雪却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教,直到我爸学会了给我们发第一个表情包。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温柔,那么美好。
是我,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从父母家回来,我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一家书店。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车,走了进去。
在书店的角落,我看到了陈雪。
她就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瘦了,下巴都变尖了。
我不敢过去打扰她,就站在书架后面,偷偷地看她。看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直到她合上书,准备离开。我才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小雪。”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有事吗?”
“我们……谈谈吧。”我说。
我们在书店旁边的咖啡馆坐下。
“对不起。”我先开了口,“那天在酒店,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难堪。”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说话。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看着她,“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一个‘周先生’。是我,是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你。我以为我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我忘了,你需要的,不只是这些。”
“我忘了你也会累,也会有烦恼,也需要有个人说说心里话。而我,却总是把家当成一个只需要安静和休息的地方。对不起。”
陈雪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林涛,你知道吗?我们结婚十年了。这十年,你跟我说过的话,可能还没有我跟周明三个月说的多。”
“我知道他叫我‘小笨蛋’不对,我也跟他说了以后不许再这样。我们真的只是同事,他很照顾我,在我工作上遇到困难的时候,是他帮我。在我被老板骂得想哭的时候,是他安慰我。在我一个人加班到深夜,你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是他陪我聊天。”
“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是那种被人理解,被人支持的依赖感。因为这些,你从来没有给过我。”
“那天在酒店,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堪吗?你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体面,都撕碎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进咖啡里,漾开一圈圈苦涩的涟漪。
我伸出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她别过脸去,声音带着哭腔,“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分开后的日子,家里空得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我每天按时接送念念,给她做饭,辅导她功课。我努力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想以此来弥补我作为丈夫的失败。
一天晚上,我给念念讲完睡前故事,她突然抱着我的脖子,小声问:“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妈妈说话了?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
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抱着女儿,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鼻酸,喉咙发紧。
“没有,爸爸妈妈最爱念念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妈只是……去外婆家住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我把家里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然后,我去了她最喜欢的那家花店,买了一大束她最爱的香槟玫瑰。
我还翻出了她很久以前的一本旧日记。那是在我们刚在一起时,她写的。
【今天,林涛跟我表白了。他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脸红得像个苹果。我觉得他好可爱。】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他用他攒了两个月的实习工资,给我买了一条项链。虽然不贵,但我觉得这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我们去看电影,他偷偷牵我的手,手心全是汗。这个傻瓜。】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视线渐渐模糊。日记里的那个我,热情、真诚、会制造浪漫,会说甜言蜜语。而现在的我,冷漠、沉闷,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
我们总是在寻找爱情的证据,却忘了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提供证据的人。
我抱着那本日记,坐在沙发上,从白天坐到黑夜。
晚上,我鼓起勇气,给陈雪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
“喂?”
“小雪,你……能回来一趟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半小时后,她回来了。
她看到焕然一生的家,看到茶几上的玫瑰花和那本日记,愣住了。
我走到她面前,把日记递给她。
“你看看,这是你写的。”我说,“这里面,有我们最好的时光。”
她接过日记,翻了几页,眼泪就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我把我们的爱情,过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忘了怎么去爱你,忘了怎么去表达。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和所谓的‘生活’上,却把你丢在了一边。”
“那个‘周先生’的出现,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在我们的感情里,留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才让别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小雪,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我今天去买的一枚戒指,款式和我们当年的婚戒一模一样。我们的婚戒,在一次搬家时弄丢了,我一直说要补,却一直忘了。
陈雪看着我,泪流满面。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她冰冷的身体,在我的怀里,一点点地回温。
(视角切换)
陈雪靠在林涛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阳光的气息。这几天在娘家,她想了很多。母亲劝她,夫妻没有隔夜仇,林涛虽然闷了点,但心是好的。闺蜜骂她,一个微信昵称而已,至于闹成这样吗?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小笨蛋”的称呼,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让她寒心的,是林涛日复一日的沉默和疏离。她感觉自己像住在一个孤岛上,而林涛,是海的另一边,遥不可及的陆地。她试图发出信号,用工作上的抱怨,用朋友圈的分享,但他都视而不见。周明的出现,像一艘小船,给了她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太孤独了。现在,林涛回来了。他终于看到了她的孤岛,并且愿意,为她搭一座桥。她不知道这座桥是否坚固,但她愿意,再试一次。
(视角切回)
那晚之后,陈雪搬了回来。我们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从前,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我们开始尝试着沟通。她会跟我讲公司里的趣事,我会跟她聊工作上的压力。我们周末会带着念念去公园,去游乐场。
我戒了烟,开始学着做饭。有一次,我照着菜谱做糖醋排骨,糖放多了,甜得发腻。陈雪却吃得津津有味,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排骨。”
我知道,她在努力。我也在努力。
周明那个“行吧”的口头禅,我也在努力戒掉。以前,她说“我们周末去看电影吧”,我说“行吧”,意思是“我没意见”。吵架时,她说“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说“行吧”,意思是“我懒得跟你吵”。现在,她再提议,我会说“好啊,你想看哪部?”。我努力让这个词,只剩下它最初的,表示同意的含义。
但那道裂缝,并没有完全愈合。它就像一道伤疤,时刻提醒着我们曾经受过的伤。
我们之间,多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客气。我们不再争吵,但也少了很多肆无忌惮的玩笑。
一天晚上,她洗完澡出来,手机放在客厅充电。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是周明发来的:“睡了吗?”
陈雪擦着头发走过来,也看到了。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不自然。然后,她拿起手机,当着我的面,回复道:“睡了,有事明天公司说。”
发完,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对我说:“我去吹头发。”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我证明。但这种刻意的证明,本身就是一种不自然的表现。
真正的信任,是不需要证明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雪的公司要派人去上海分公司支持一个新项目,为期半年。这是一个很好的晋升机会。
她回来跟我商量。
“我想去。”她说,“这对我的职业发展很重要。”
我沉默了。半年,太长了。
“周明……也去吗?”我还是没忍住,问了。
陈雪的脸色沉了下来。“林涛,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提他了?这是我的工作,和他没关系。”
“我只是问问。”
“你去打听一下,你们公司有没有在上海的职位。”她突然说。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如果你能调过去,我们就一起去。念念可以转学过去,或者先放在你爸妈那里。”她说,“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那一刻,我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可我们,却常常只记得讲理。这一次,我不想讲理了,我只想爱。
我开始疯狂地联系我在上海的同学、前同事,打听工作机会。但是,临时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职位,谈何容易。
眼看着陈雪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还没有着落。我变得越来越焦虑。
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开始怀疑,她提出让我一起去,是不是只是一个托词?她是不是巴不得我找不到工作,好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一个人去?(核心缺陷驱动情节)
出发前一晚,我们为她整理行李。气氛有些沉闷。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我:“为什么?”
“半年太长了。念念需要你,我也……”
“林涛。”她打断我,“我们说好的。这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的未来。”
“可是……”
“你是不是又不相信我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是林涛先生吗?”
“我是,您是?”
“我是周明。”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有点关于陈雪的事情,想跟你单独聊聊。你现在方便吗?”
我看了陈雪一眼,她也正疑惑地看着我。我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你想聊什么?”我的声音很冷。
“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周明说,“我给陈雪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也影响了你们的家庭。我很抱歉。”
“我这次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上海的项目,我退出了。”
我愣住了:“什么?”
“陈雪是个很优秀的员工,这个机会对她很重要。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让她为难,更不想让你再误会她。我已经跟公司申请了,调去另一个项目组。”
“林先生,陈雪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妻子。她心里只有你和这个家。之前我们走得近,确实是我有私心,我欣赏她,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个‘小笨蛋’的称呼,是我越界了,我向你道歉。”
“希望你能珍惜她。不要再因为这些无谓的猜忌,伤害她,也伤害你们的感情。”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冷风。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是一瞬间。但压垮他的,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稻草。而周明的这个电话,就像是抽走了我心里最后一根稻草。我所有的怀疑、猜忌、不安,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和不堪。
我回到客厅,陈雪正在把一件叠好的毛衣放进行李箱。
我从身后抱住她。
“对不起。”我说。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不该怀疑你。”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我不该那么自私。”
“小雪,你去吧。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念念,照顾好爸妈。我会等你回来。”
“我也会努力,尽快调到上海去。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
“林涛,”她摸着我的脸,“谢谢你。”
送陈雪去机场的那天,天气很好。
念念抱着她不肯撒手,哭得撕心裂肺。我抱着女儿,眼眶也湿了。
“妈妈很快就回来了。”陈雪蹲下来,亲了亲女儿的脸,“念念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念念点点头。
陈雪站起来,看着我。我们对视了很久,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我走了。”她说。
“嗯,一路顺风。”我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到了给我发信息。”
她点点头,转身,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安检口。她的背影,决绝又坚定。
我抱着念念,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收音机放着一首老歌:“当爱已成往事。”
我关掉了收音机。
生活还要继续。
陈雪走后,我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学会了给念念扎辫子,学会了开家长会,学会了在深夜她发烧时,一个人抱着她去医院。
我们每天晚上都会视频。她会给我看她在上海住的公寓,会跟我讲新同事和新项目。我也会给她看念念画的画,告诉她家里的一切都好。
我们聊得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近。距离,没有让我们疏远,反而让我们更懂得珍惜。
半年后,我的工作调动终于批了下来。
我去上海的前一晚,收拾东西时,在抽屉的最深处,又看到了那张我们在鼓浪屿的合照。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照片上,我们的笑容依然灿烂。
我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钱包。
第二天,我带着念念,坐上了去上海的高铁。
当我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等候的陈雪。她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
她看到我们,笑着挥了挥手,朝我们跑了过来。
“爸爸,是妈妈!”念念挣脱我的手,朝她扑了过去。
陈雪一把抱住女儿,亲了又亲。
然后,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来啦。”她在耳边说。
“我来了。”我抱着她,紧紧地,仿佛要把这半年的思念,都融进这个拥抱里。
我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外滩。
黄昏时分,夕阳把江面染成了金色。我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走在江边。
“真美啊。”陈雪感叹道。
“是啊。”我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有你在,哪里都美。”
她转过头,对我笑了。那个笑容,和十年前在鼓浪S屿一样,干净,纯粹,发自内心。
晚上,回到她在上海的公寓。房子不大,但很温馨,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念念玩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我和陈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谁也没有说话。
电视开着,声音很小,只有15。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灯光下,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我想对她说很多话。想说“对不起”,为我过去所有的混蛋行为。想说“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我们这个家。更想说,“我爱你”,这句我欠了她很多年的话。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我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给了她一个有些笨拙,但无比真诚的微笑。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我握着。然后,她低下头,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地削着皮。
一圈,两圈,长长的果皮盘旋而下,像我们走过的曲折的路。
但这一次,它没有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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